[河神]回溯

　　——雷雨夜后秦月现，云罩寺后小隐寺

　　“……我说了，我要见顾影，你听不明白吗？”
　　“小河神，你别为难咱们呀，这不是下面的人不让你进去，是大哥有命令，在顾小姐醒之前，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打扰，再说，这也是医生的意思……”

　　……好耳熟的声音。

　　太阳高悬，已然巳时，然而金丝绣塌红木梨花大床上，顾影仍然闭着眼睛沉在梦乡，然而眼珠却一只不安稳的转动，看来睡得并不踏实。

　　在那段拉不长剪不断的梦里，碎片的雷光火光中，又充斥着很多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庞。顾影觉得自己的意识宛若被关进了牢笼，浑身更如同散架一般地酸痛无力，外面熟悉的吵闹声像是一下一下拽着她，把她半梦半醒的意识从牢里抽离出来。

　　顾影悠悠醒来。

　　视线慢慢清晰，仰面朝天躺着，入眼却是细致高档的一格一格的红色花纹天花板，身上盖着的是轻薄鹅绒碎花纹理被，而身下的床榻也是十分软和，整个人都陷在里面，怪不得她会睡得那么累，顾影迷迷糊糊想着，而搭在一旁的白色床幔带着一股茉莉花香，清香扑鼻。

　　她还是在做梦吗……她眼神有些茫然困倦，这么想着，就准备再闭眼睡去。

　　“我不管什么大哥什么医生，我得确定我的人没事儿，你给我让开。”

　　“我的人……”顾影含糊不清地跟着念了念，闭着眼睛都傻傻笑开了，真是幸福，做梦都能梦到郭二哥给她表白心意，不行，她得再睡会儿……

　　“小河神，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兄弟我不客气了！”拦着郭得友的鱼四劲儿也上来了，声音陡然拔高，把梦里傻乐的顾影彻底惊醒。

　　真的是郭二哥！顾影还没合严实的眼睛一下睁开，意识陡然清醒，风风火火一掀被子光着脚就往外跑。

　　“郭二哥！”顾影高声喊道，原来不是做梦，那她怎么会一觉醒来就从自己家的小破屋里到了这么个地方。该不会有人把她这个冰清玉洁的美少女给拐卖了吧！顾影心里一阵打鼓，跑到门口一把将棕色实木大门拉开。

　　“顾影，你怎么样？”郭得友面色有些焦灼，正和鱼四对峙着，门被推开，见顾影活蹦乱跳的出来，也是知道她没事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就想起大家伙儿为了找她奔波操心一个早晨又上午，脸上就又肃了起来，“你什么情况啊？为什么半夜里跑出去？”

　　今天他天色未明起来泡药澡，衣服脱还没脱，就听到隔壁张神婆大呼“不好了不好了……”赶到她们家后，就看到了顾影房间里大开着的窗户和空无一人的床铺。

　　“我今天早早的就起来准备城西那户人家的法事，来敲顾影的房门时，半天没人应声，结果开了门这丫头也不在屋里，鞋还搁那儿摆着，可是一摸床铺，整个儿都是凉的哟！”张神婆泫然欲泣，语调尖利，动作大起大落。

　　他师傅郭淳也闻声赶来，在三人的探查下，顺着那串泥脚印一路找到了漕运码头，没有发现顾影，却捡回了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在漕运码头上昏迷着，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先把这个姑娘带了回去，然后郭得友继续回到漕运码头，想找些线索，结果就遇上了鱼四。

　　“什、什么跟什么？二哥你说什么呢？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啊？”顾影从开始见到郭得友的兴奋到一脸迷惑，然而在她看到门外仆从们衣着统一，无声走过后，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她双瞳剪水，黑亮的眼珠提溜提溜直转，一边绕开郭得友往外走，一边探头探脑地打量周遭的景象。

　　“顾小姐您可算醒了！”鱼四上前主动招呼道，顾影愣了一下，然后瞬间开心，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顾小姐，什么什么小姐，那可是对高门千金的的称呼……她看起来很像吗？这么想着，顾影腰背不由得挺直，下巴微抬，端着姿态，学着报纸上见过的那些千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清清嗓子：“咳，嗯……这里，是哪儿呢？”

　　入眼是西洋家具，屋顶很高，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却不是她知道的地方。

　　“这儿可是咱们漕运商会啊。”鱼四眉开眼笑，十分热络地介绍道，“昨儿个可多亏您了，不然我们、我们天明哥和老七，早就没命了。”说到天明和老七这两个名字，鱼四声音故意小了几分，连刚才的郭得友都没有透露。

　　“天明？老七？谁啊？”顾影完全没有印象，昨晚……她做了什么吗？

　　“你胳膊怎么回事？”跟着顾影转过身去，郭得友这才注意到她的左小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几步拦在她面前，轻轻抬起她的胳膊，眉头蹙起，虽然语气依然不耐，但是关心之意却溢于言表。

　　“胳膊？我胳膊没事儿啊。”顾影下意识活动自己的胳膊，毫无障碍，但是一个看过去，却发现了居然缠了这么多绷带，顿时色变：“开－－什么玩笑，谁给我缠成这样的，这是咒本仙姑呢！”撸袖子就要发作。

　　“顾小姐醒了。”鱼四正要开口解释下什么，身后，胡总管已经出现了。

　　“漕运商会胡大总管。”郭得友挡在顾影身前，目光审视，不清楚顾影到底和漕运商会有什么牵连。

　　“小河神，久仰大名。”胡总管笑笑，“哎，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个捞尸体的，不是什么小河神。”郭得友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客气之意地摆手道。

　　师傅一直叮嘱他，别人说你河神那是捧你，可是自己要把自己当成河神，那是要折寿的。

　　“昨晚多亏了顾小姐，但是这件事关系到漕运内部的事情，希望顾小姐守口如瓶，稍后，我们漕运会送上重礼感谢。”胡总管笑得一脸慈和，送客之意也很明显。

　　郭得友却抬手：“哎，慢着。”

　　胡总管见状，温和笑着等他的下文。

　　“您看，您这么一句守口如瓶就过去了，那能保证顾影不会再被这事儿牵连到吗？”郭得友看似混不在意，但是目光却一直留意着胡总管的每个表情。

　　“这个你放心，”胡总管看了看顾影，突然笑了，“昨天的那些人，非死即伤，伤的几个也都魔怔，并且被我们抓了回来，当然这也多亏顾小姐手段了得才能如此，所以说，对方的人，并不知道顾小姐的存在。”

　　闻言，郭得友微一挑眉，看了看一旁茫然的顾影，要问出口的话还是收了回去。

　　“那倒是劳驾了，她们家就在龙王庙旁边，胡总管应该知道怎么走的，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搞清楚这些，郭得友也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算是提醒了胡总管之前答应的重礼，然后牵起顾影的右手直接离开。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看样子胡海江是没有说谎，而眼下，顾影算是帮了他们的，暂时无碍。
　　既然事关他们内部的事情，只要确保顾影不会被他们牵连到就好，至于谢礼嘛，郭得友理所当然地想：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而刚才胡海江说到的，关于顾影在这其中充当的角色……郭得友的神色严肃认真下来，回去得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总管，天明和老七怎么样了？”见他们离开，鱼四赶紧关心道。昨天天明和孙老七虽然撑着最后一点儿力气把顾影带了回来，但是他们俩伤得着实不轻，又因为失血过多，刚走到漕运的门边人就昏过去了。

　　“天明醒了，只是老七……唉。”胡海江叹口气，沉重地摇摇头，“老七还在低烧昏迷，这要是撑不过去……”

　　鱼四闻言脸色黑了下来，“奶奶的个一生门，把天明和老七作成这样，要不是那姑娘横空出现，恐怕………妈的，老子非要端了他一生门！”说到最后，鱼四怒气冲冲就要拿枪冲出去，却被胡海江一声喝住：“站住！你这么上门是要去送死吗！”鱼四一下顿住脚步。

　　胡海江这才和缓了口气：“我之所以不让你把天明和老七的事情宣扬出去，就是为了让一生门以为他们真的死了，趁着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好往里面安插人！”

　　见鱼四明白过来，胡海江笑笑：“不过，做戏做足，你是得带着兄弟们，去闹一闹。”

　　明白整个计划，鱼四心里也畅快起来，一声“得嘞。”之后，又朝着外面扬声道：“兄弟们，一生门害我弟兄，今儿个大家跟着我去讨个说法！”

　　“杀过去－－”一时间，一呼百应。

　　目送他们离开后，胡海江这才吩咐手下的亲信：“天明他娘回娘家去了，你送封密信过去，告诉她天明一切安好，免得她挂心。”

　　“是。”手下人领命离开。

　　**

　　“可算回来了，你个小崽子，你这是去哪儿了，你要把你老娘给急死啊！”张神婆脸上的白|粉都没来得及扑，平日的神神叨叨也全变成了担心，见顾影回来，迅速变脸，跳起来就是骂。

　　“娘娘娘，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你你你停！”顾影一边躲她娘的棍子，一边大声解释。

　　“仙姑，别生气了，人找回来就好。”里间里走出一个明黄衣裙的姑娘，声音很柔媚，面容清丽好看，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和顾影郭得友同龄。

　　“不打不行啊，气死仙姑我了，让你见笑了。”张神婆见这姑娘出来，果然停了手。

　　顾影看看院子里一脸镇定的郭得友和她娘，明显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你好，我叫秦月。”那人像是看明白了顾影的疑惑，主动开口。

　　笑容明媚，但偏偏让顾影生不起好感。

　　顾影正要开口说什么，然而左臂纱布下的部分突如其来的一阵痉挛，硬生生地把她疼得昏了过去。

　　“顾影！”耳边同时传来两声呼喊，意识最后消失的一刻，顾影感觉自己倒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秦小姐，我们家现在有事儿，不方便待客，请你先自便了。”张神婆急急说完，就和郭得友带着顾影去龙王庙找郭淳了。

　　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刚刚还满脸笑意的秦月，迅速冷下了一张脸。

　　“师傅，她到底是怎么了？”郭得友找来师傅帮忙。郭淳看过之后，沉思着点了烟杆儿，吸了一口，没有着急开口。

　　而旁边的张神婆赶紧起了一卦，“凶中带吉，吉中藏凶，这，这是个什么来路……”张神婆有些慌神，看了看床上面色突然苍白起来地顾影，面容忧愁。

　　“云罩寺后小隐寺。”郭淳抽了口烟，云雾缭绕里，悠悠开口。

　　“你是说，小隐寺？”张神婆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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