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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啊!”
说这话的时候,店小二正支楞着脑袋盘算一天下来的银钱。
他脑袋里慌慌乱乱的,手下动作却不减半分,算盘敲得叮当响。
“谁能比得上你奇怪。”一阵风轻轻地从未关的窗口飘过,落到小二身边化了个人形。
小二连头也不抬,嘟囔道:“你成天只知在外瞎晃悠,今日生意忙得紧,我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嘿,我倒不知你何时关心起生意上的事来了。”那人拿折扇敲着他的头:“我看你是忙得没时间看姑娘,所以才将气撒在我的头上。”
他这话说得没羞没躁,店小二一张脸都红了半边,索性不理他,继续算自己的帐。
那人瞅了瞅四周,接着问道:“那姑娘今日坐的是哪张桌椅?”
小二受不了他这般打趣,气恼地将算盘一摔,正要与他分辨,却见他神情难得地严肃了起来。
“我不同你说笑。”他说。
这店里有白泽的味道。
“哈,不愧是青丘的狐狸,鼻子真灵。”还未待店中两人做出反应,店门便应声而开,那扇颤颤巍巍的大门瑟缩了两下,就地寿终正寝。
门口端端正正地站着一个姑娘,夏日的夜风随着她一起钻了进来,吹得柜上的烛火也摇了两摇。
狐狸一双桃花眼微颤,那扇门买时花了他不少钱。
还不待他说话,店小二便先一步站了出来。
“你是白泽?”他声色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不是一个正常妖怪看见她该有的表情,她皱了皱眉,说:“我叫久杳,我记得和你说过。”
“你叫什么我不管,我这扇门的钱你得先赔了。”眼里冒着凶光的狐狸很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顾久杳:“……”
店小二:“……”
顾久杳觉得这不该是她们见面该有的对话。
她正午来时就感觉到这宅子有问题,一间屋子不会平白无故和外头温度相差那么多,除却风水地形等各种因素,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妖作祟。
更何况,这屋顶有一道显而易见的白气。
世间凡是妖怪就必有妖气,但妖气又分深浅正邪,道行越深,妖气越浅。作恶之妖,妖气浓黑,反之则色白。
这气普通人看不到,可她是白泽,世间鬼怪都逃不掉她的眼睛。
况且,这是的确是她要找的妖怪。
她不能再碰壁了,所以只能逞强一把。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们?”她盯着狐狸的眼睛。
“威胁也不顶用。”狐狸挑了挑眉:“先拿钱,后说事。”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说事的?”她狐疑地眯上眼。
“因为我和你一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通古今晓未来呀。”狐狸好笑地看了看她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向前屈身道:“你不会真的信了吧?小姑娘。”
狐狸化成人形后的相貌都不俗,尤其是他,一双桃花眼,多眨几下就能乱了人的心智似的,偏他又离她这么近……
顾久杳偏过头,故作云淡风轻地坐在近处一条椅子上,然后回头示意他坐下。
她一直都是这样,不知道怎样处理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的时候,不是抿嘴笑就是不说话,这样总不会错的,师父是这样说的。
横竖没人会嘲笑你傻乎乎的。
狐狸嘴角挂着一丝笑,掀起衣角坐在了她对面,还不忘朝小二吩咐道:“柳垂,把门关上。”
叫做柳垂的小二也不多话,叹了口气,便双手合十捻了个诀,那空荡荡的门口就又多了一道精致的门。
他撇了顾久杳一眼,然后自顾自又回到柜台上做他的帐去了。
“看什么,这世上可不只我这一只爱钱的妖怪。”狐狸风骚地拿扇子晃晃顾久杳的眼。
他说的没错,她确实在奇怪一只妖怪还在深更半夜记账本,不过……
“你可不是妖怪。”她看着他:“在《白泽精怪图》里,青丘九尾狐位列仙班。”
“可你也看见了,我有妖气。”他满不在乎地露出几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要修成九尾才能算仙,可这世上的狐狸,穷尽几万年也未必能修成一位地地道道的狐仙。而且,《白泽精怪图》从来都是记妖怪的,可见,你们昆仑那位,也没指望过我们青丘能位列仙班。”
顾久杳默了默,抬头看着那几条尾巴在夜色中摇曳生姿,心里到底不是滋味:“至少你还有机会,可我,一辈子也只能这样了,一不小心,还会变成妖怪。”
“那又如何。”狐狸收起尾巴,语气淡淡:“神仙比妖怪又好到哪里去,我倒觉得做妖怪自在畅快,不比他们在天上生杀予夺,惺惺作态地好。”
“唔,看来今日在店里看到的那道妖气是这树妖的。”顾久杳撇了撇仍旧在柜台上算账的柳垂,六条尾巴的青丘狐比她的修为高太多,她看不出他的气。
“转移话题太明显,要是做考卷会不及格的,看来还是得在人间好好学学。”狐狸不知从哪弄出来一壶茶,倒了一杯递给她。
她的确不想谈论仙妖之间的事情,也不好反驳,只好尴尬地接了那茶,放到手边。
狐狸继续倒着手上那杯茶,眼皮也不抬:“挪杯的动作太明显,也不及格。”
顾久杳:“……”
狐狸倒的茶能喝么?
倒不是她怀疑他在里面下毒,但妖怪变换出来的东西,素来都是幻术,撑得了一时却撑不了一世,这就像大部分的妖怪都可以拿泥巴变成金子,却仍然有些妖怪喜欢伪装成人拼死拼活赚钱的原因,泥巴终究是泥巴,早晚会现原形的,稍微有些良心的妖怪,都会用真金白银,以后哪天真走狗屎运要成仙了,也不至于有黑历史啊。
而面前这杯茶,鬼知道它下肚以后会变成什么,一坨烂泥巴?还是一撮狐狸毛?
“放心,这是你刚刚走神的时候我从旁边桌上拿的。”
狐狸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从没有人好好教过你如何做一只白泽?”
顾久杳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确有些小人之心了,但她转眼又有点悲哀起来,他说得没错,的确从来没人好好教过她,她从小就离开母亲到漓漓山上拜师学艺,师父也甚少管她,除了初见之时送她一堆书要她好好学习之外,就只有少之又少的指点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只自学成才的白泽,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合格的那一个。
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的人生简单而漫无目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狐狸。
狐狸觉得自己背后冒了一层冷汗。
“我想要请你帮我个忙。”属于少女的独有的天真与单纯在她脸上一览无余。
狐狸惋惜地摇了摇头,将茶杯放下:“要来求人办事,可不是以踢坏人家的大门作为见面礼的。”
顾久杳撇了撇嘴,她的确刚开始动机不良,因为觉得就她看见的妖气颜色来说,是自己能力范围内可以欺负的妖怪,所以她想先来个下马威震慑住对方。
可现在,她低垂下了眼。
狐狸很久没有见过有人在他面前这般委屈,他不禁晃了晃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晚上,那天月色淡淡,天上的星子也有些稀疏,一人一狐月下对饮,那般潇洒畅快。
其实那晚景色算不上顶好,酒还是他趁隔壁老头睡着时偷偷顺过来的半瓶劣质烧酒,可那天少年涂着伤口时委委屈屈的神色和挂在天上那轮半圆的月亮,始终像是他到现在为止见过的最好的风景。
所以,他朝顾久杳努努嘴:“说吧,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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