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再不见

　　“生了生了！”这是罗素璇意识再次清晰后听到的第一句。
　　“赶紧打两下，让孩子哭出来。”
　　她只觉屁股上一阵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想睁开眼睛，发现眼皮还没有被她控制。
　　“好了好了。二妮儿娘。”一个妇人的声音。
　　“男孩儿？女孩儿？”门外一个男声传来。
　　“是个丫头。”
　　“哎……咋又是个赔钱货！”门外的男声一跺脚走开了。
　　“呜呜呜呜……”一阵哭声传来。
　　“哎呀，二妮儿娘，姑娘养大嫁个好人家也能孝敬你。”
　　“可是……这年头儿……这光景……怕是养不大啊……呜呜呜呜……”
　　罗素璇听明白了，这对话的三人一个是爹，一个是娘，一个是来接生的稳婆。
　　出生第三天，罗素璇睁开了眼睛，她觉得眼皮抬起来了，可眼前却还是一片黑色。
　　“多儿爹，你来！快点儿！”这几日，她已经知道这个是娘的声音。
　　“喊啥，喊啥？！”
　　“你看，你看这孩子！”声音有些颤抖和惊慌。
　　“孩子咋了？有啥看头！”
　　“这孩子眼睛！”
　　“咋了嘛？”
　　罗素璇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眼珠咋是灰的。”
　　“呀，就是，别是……”男子的声音就在耳畔，声音充满了惊讶还带着点儿嫌弃。
　　“呜呜呜呜……你说咱咋这命苦呀，想要儿子没要来，还弄个……呜呜呜呜……”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要我说，扔了算了，反正咱也养不活。”
　　“这大冬天的，扔出去她还有活路？！”
　　“那也是她的命，跟着咱也不一定能活。哎……要是好年景，咱苦点儿累点儿也养她，这兵荒马乱的。”
　　罗素璇听着这夫妻二人的对话，也只能默默听着。她弱小的身体，连说话都办不到，别说什么反抗了。她知道，这是她第一世的惩罚。
　　两天后，
　　她觉得自己被抱在怀里，听着夫妻两人粗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要不，就这儿吧，没准儿还能有个过路人看见她。”女声说。
　　“行。”
　　罗素璇觉得自己像被放到了石板上，隔着被子也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背后传来。
　　“孩子，娘对不起你，可娘是真没办法呀，娘也没有奶水喂你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一会儿让人看见。”
　　罗素璇听着哭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偶尔感觉有凉凉的像是雪花从天上落下来。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她开始颤抖，手脚慢慢冷的有些僵了。罗素璇心想:难道第一世竟只有短短的五天就要结束了？
　　在罗素璇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
　　“师傅，这好像是个人。”是个孩子的声音。
　　“哎呦，还真是。”这一次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她怎么在这儿？”
　　“哎……这个乱世。”
　　“是同我一样被扔掉了？”
　　“也许吧，她的身子都冰了，怕是被扔在这儿有段时间了。”
　　“……”
　　罗素璇觉得声音越来越模糊，她的意识终于完全失去了。
　　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有双很温暖的手掌在她小小的手上摩擦，同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师傅师傅，她睁开眼睛了。”
　　这声音听起来还是像那个小孩子。
　　“好，马上来。”
　　“她的眼睛……看起来灰蒙蒙的。”
　　“嗯，这年代健康的孩子都难养活，别说这个孩子了，何况还是个女孩儿。”
　　“她会看不到东西吗？”
　　“还不能下结论。”
　　“您会留下她吗？”孩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嗯……可是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
　　“我可以少吃点，留点粥给她。”
　　“好孩子，你有救人之心，必会成为一位好大夫的，那你我就都省些吃的，一起努力养活她可好？”
　　“好，好，多谢师傅！”孩子的声音有些兴奋了。
　　罗素璇知道她暂时得救了，可却还不知道救她的是何人。
　　这几天，每天那个小男孩都会来给她喂些米汤，虽然不能完全填饱肚子，每天都会有段饥肠辘辘的时候，可她明白，这已经是他们能给她的全部了。
　　“小娃娃，哥哥喂你喝米汤喽，吹吹，不烫。”
　　每次小男孩来喂她之前都会跟她说点儿什么。他也总能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师傅，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
　　“嗯，好，你有想法吗？”
　　“要跟我的名字很像，这样就都会知道她是我妹妹了。”
　　“嗯……待为师想想。”
　　“吴子玳……，那她叫吴子璇可好？”
　　“好，璇儿，你有名字了。”吴子玳兴奋的握了握吴子璇的小手。吴子璇觉得那个小小的手掌很温暖。她听着声音都能感觉到那股兴奋劲儿，于是咯咯的笑了。
　　“师傅师傅，她笑了。”
　　“看来她喜欢咱们的名字。”
　　吴子璇还留有在芷囿山的记忆，她记得自己是偷了回心丹，却不记得是为了什么，所有关于白文钦的记忆已经全部被抹去了。可因为记忆在，在她的身体发育到足可以说话的时候，早早的就开了口。
　　“玳的的……”她想喊玳哥哥，可舌头还不怎么受她自己控制，于是就有了这个发音。
　　可就这么一声已经让吴子玳兴奋的一蹦三跳了。
　　“你在喊我吗？璇儿，你在喊我？”
　　“你再喊一声！”
　　“玳……的的……”吴子璇使劲想把字咬清楚，可还是发出了那可笑的声音。她自己都笑了。
　　“师傅师傅，你快来！璇儿说话了！”
　　“哎呦，看把你高兴的！”
　　“璇儿，你喊一个师傅。”
　　“师……噗……”吴子璇听到自己的发音又咯咯的笑了。
　　“哎呦，这孩子，自己说个话自己还这么高兴呦。”
　　吴子璇觉得一个有些粗糙的手指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洪武元年，新朝立！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变化还不大，战乱还未彻底平复。不过吴子璇所在的南方已经慢慢开始稳定下来，各家各户的男丁都陆陆续续的开始回归田间，相信食不果腹的日子慢慢也会有所好转了。
　　这一年，吴子璇已经七岁了。虽然身体很瘦小，但五官却很精致，皮肤白皙，只是略显苍白。一双眼睛很漂亮，只是眼球上像蒙了一层白雾。
　　她每天清晨起来，就会开始摸索着收拾屋子，然后到厨房洗了米烧上火。这个时间，师傅和玳哥哥会去耕田，一会儿玳哥哥回来就要做早饭了。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会站在门口的栅栏边。远远的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脸上就会扬起一抹笑容。
　　“璇儿，我们回来了。”吴子玳远远的喊道。
　　吴子璇听到就会伸出手，好像这样就可以再早一点见到他们。吴子玳每次看到她伸出手也会马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牵起她。这一年的吴子玳已经十五岁了，渐渐的长成了一个大人。他皮肤黝黑，身体健硕，高高的鼻梁，浓浓的眉毛，虽然眼睛有点小，可看起来精神极了。
　　“你又起来烧火了？”吴子玳有些怪她的语气。
　　“嗯，我醒了，没事儿做。”
　　“那就再多睡一会儿，烧火多危险，万一把房子烧着了怎么办。”
　　吴子璇瞬间觉得很委屈，她只是想让师傅和玳哥哥早点吃上饭，可也是，自己看不到，万一点了房子就真罪过了。她没想到吴子玳会怪她，眼圈一下红了。
　　“那个……璇儿，不是，我不是怪你，你别……我不是怕你烧了房子，我是怕你……”吴子玳赶忙用手去擦吴子璇的眼泪，一边擦一边说:“你别哭，别哭，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你，要不你跟师傅说，让他打我。你别哭呀……”
　　谁知道他这一哄，吴子璇哭的更凶了。她心里知道师傅和吴子玳对自己有多好，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亏欠他们。她很想做点儿什么，可每次忙帮不了，还更让他们担心。
　　看着吴子璇这一脸的泪水，吴子玳只能像师傅求救了。
　　“师傅，那个……您快来。”
　　吴淼放了锄具刚进院子就听见徒弟喊。
　　“怎么了？”
　　“那个……我把璇儿弄哭了。”
　　吴淼蹲下，拉着吴子璇的手，问:“怎么了？哥哥欺负你了？我打他？！”
　　“不要……不要打……”吴子璇一边抽泣，一边说。
　　“那怎么了？”
　　“我……什么都做不好……”
　　“璇儿，你听师傅说，我们都有自己做不了的事儿，可也一定有能做到很好的事儿，今天开始师傅教你捡药捣药好吗？”
　　“嗯，好。”吴子璇抽抽涕涕的回答。
　　师徒三人，住在千阳山南侧的一个小村落的边上，有些田地可种，他们除了种些够自己家吃的蔬菜瓜果，剩下的地就都用来种植药材了。偶尔遇到需要瞧病的乡亲，吴淼就是这村落里的赤脚医生，给人瞧瞧病，这看病的费用多数都是用粮食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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