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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乔茜这一缓就是两个小时。
直到脑子里唯一能记住电话号码的朋友赶来。
有着深色短发的年轻人先是打量了乔茜一眼，然后翻了一下夹在病床边的病例。
“很荣幸我终于被你想起。”他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边看边说，语气慢吞吞的，“脑震荡加多处擦伤？你的西海岸新生活精彩纷呈，乔茜.霍顿女士。”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深色头发、黑眼睛还有经典的犹裔鼻子，看起来总像没睡醒的模样，黑色印花T恤、宽松的深色牛仔裤和匡威球鞋，是当下典型的嘻哈少年。
乔茜看着这家伙满脸讽刺却不掩关心，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她露出一个笑容，说：“嗨，马克，真高兴你能来，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被称为“马克”的年轻男孩比乔茜大三岁，差不多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了。
在搬到上东区之前，荣森一家子的六层豪宅就在霍顿家隔壁，两人曾经一起玩耍；而进入上东区泾渭分明的社会之后，上西区就成了乔茜的禁忌……好吧，久违的青春期。
现在，乔茜瞧着对方的脸，神奇地没有任何陌生感。
马克十分平静地回望她的目光，淡淡地说：“那都过去了，乔茜。”
乔茜笑容加深，眨眨眼，试探地说：“所以，我们这算是和解了？”
说完，她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说呢……
她本人并不是那种情绪比较外露的人，可是自从在这里重新睁开眼睛之后，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乔茜.霍顿”所牵动。
尤其是在打发那个经纪人的时候，时不时涌上来一些对她来说无用且罕见的酸涩感。
马克没有回答，而是坐着问：“说说看，哪个混蛋把你弄成这样的，或许我可以出钱替他买张去□□的单程机票。”
“珍妮特.米尔斯给我介绍的经纪人。”乔茜稍稍压低了音量，“他安排了一个不怎么干净的派对给我。史蒂文.席格，那个好莱坞动作明星，我砸破他的头跑出来，结果因为低血糖晕倒在马路上。”
她说着又有些头疼，指了指额头的伤口说：“虽然我很感激那个好心人救了我没有错，但一想到我将支付的巨额账单，我就没办法语气诚恳地说‘非常感谢，先生’。”
这一次救护车加上急诊所产生的账单……想想整个人都疼了。
等等，她有保险吗？
应该有……吧？
乔茜皱了皱眉，牵扯到伤口又不禁龇了龇牙。
两段不同人生的交错让她的头脑不可避免地有些使用过度，而后果就是偶尔会产生一种混乱感，以及某些记忆的缺失。
比如她记不清“乔茜”年轻时干过的一些事，却记得“乔茜”曾在某个剧场的舞台上无声悲泣，而台下一双双发红的眼睛，正带着某种灵魂上的共鸣；
比如“乔茜.霍顿”按照上东区的传统学过骑马，仅限于能够骑马的程度，但她却觉得自己现在可以骑得比任何一个教练更加好，对于骑术有着天生的自信；
比如在“乔茜”的记忆中非常清晰地描绘了几年之后的互联网泡沫，甚至好莱坞从七大变为六大，又从六大变为五大，却完全遗忘了“埃德娜.霍顿”，即她母亲在世时最后的模样……
“乔茜，乔茜，乔茜.霍顿？”马克的声音将乔茜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YES？”乔茜循声望去。
“我说，看来你的好莱坞生活挺费钱的。”马克居然笑了起来，但这个笑容只是一闪而逝，他板着脸问：“但那个见鬼的经纪人是怎么回事，你事先不知道潜规则的事吧？那不是正常流程。”
潜规则？
不，那是好莱坞的游戏规则。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获取性资源就越容易，但他们一般会事先通过经纪人和女孩谈妥，付出金钱、礼物或者机会作为交换。
这才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玩法。
乔茜感觉自己好像对这些很熟悉，那位前任经纪人不知道是不懂行还是野路子，总之不是什么好货。
她想了想，只是说：“放轻松，我想我自己可以处理。”
马克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哦，她总说自己可以处理，即使被一群上东区的碧池们指使得团团转，也只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他试图帮助她，可换来的是什么？
她吼他多管闲事、控制欲旺盛、破坏她的新生活！
天知道在那之后，他们已经有多久没联系了，他就不该因为一通电话急急忙忙出现在这里！
马克忽然冷冷地瞥了乔茜一眼，嘴角撇了下去，“我说什么来着——你自己能行，不需要任何人。可要不是看在……我才不在乎你是被老男人占便宜，还是被老女人耍的团团转！”
乔茜又感觉胸口有某种情绪开始作祟，完全是下意识抓住马克的手，连忙说：“不不不，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要自己动手收拾他们，总得让我一口恶气——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我发誓！”
马克动作一顿。
他斜睨着乔茜，而乔茜一脸凝重。
这个男孩不由得软了心肠，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吐出一个词：“说吧。”
乔茜顿了顿，敲敲自己的脑袋。
——这又是一个以前的她绝不会做的动作。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才说：“我需要联系上我的托管监护人约翰.特里斯特，我确信珍妮特.米尔斯告诉我的都是一堆狗屎，她说要当演员先得学会混圈，可我明明有特权为什么不用——最重要的是，我要把她们赶出我的房子，我受够了！”
她的情绪又开始翻涌，某种存在于身体中的哀怨激荡心间，令她不由得狠狠拽了一下底下的床单。
马克这才坐回椅子上，习惯性地去摸口袋里的烟盒，却想起来自己还在医院，只好作罢。
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脑震荡顺便把乔茜脑子里的水也震出来，于是说：“我没听错吧？你说‘狗屎’这个词……你，有点不一样了。”
乔茜动作一滞，但很快冲他羞涩一笑，相当矜持的那种。
这个时候，马克才能从她脸上找到之前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或许，好莱坞真的改变了她的生活。
他想。
马克的疑虑一闪而过，接着就问：“那么，只是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让我跑这一趟？你就没有考虑过我不在LA的情况么。”
“可是我只记住了你的号码啊！”乔茜的语气理直气壮，“而且我需要一位值得信任的经纪人，我知道你有办法。”
乔茜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的美貌能到有大把大把的经纪人供她挑选的地步，事实上美貌是最不值钱的，而马克的继父是一位有名的音乐人，在圈内有地位也有人脉。
有人脉关系却不加以利用，只为证明虚无缥缈的实力以及青春期大儿童的自尊心，“乔茜”在珍妮特.米尔斯的牵线搭桥下，头脑昏昏地上了迪克.古德这条破船。
天真，但没有必要。
马克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你还真不客气，Jo，难道你认为我是你的助理么？”
他的态度竟然肉眼可见地缓和了，甚至随口叫了一下乔茜的昵称。
——看来事情成了。
乔茜眨了眨眼睛，问：“哦，荣森先生，你日薪多少？要知道我现在可没多少钱，看在熟人的份上，给个折扣吧。”
马克摆摆手，看起来似乎不耐烦的样子。
“好了，俏皮话到此为止。”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谈话变得严肃起来，问：“真要把演员当作职业？你最好考虑清楚，好莱坞没那么好混。”
纵观古今中外，这个圈子永远藏污纳垢。
区别只是，随着时代和通讯的发展，人们更注重起了公众形象，事实上背地里的道德底限没有太大变化。
而这些人的底限大概就是：没有底限。
潜规则是入门玩法，对高级玩家来说，“性”更多的是代表着权利，而不是感官刺激，因为那些刺激的部分早已寻常，比如贩卖童话的那只小老鼠，却是LTP的天堂。
电影圣地好莱坞，也只不过是看上去光鲜亮丽罢了。
傻白甜如乔茜.霍顿，一头扎进这个大染缸，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选，但她已经十六岁了，没有人能为她的人生负责，除了她自己。
马克静静地等待乔茜的回答。
然而乔茜想也不想就说：“我当然确定。”
“好吧，我帮你。”马克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冲她张开自己的怀抱，“希望你不会后悔，你这个神经兮兮的小犹太人。”
乔茜大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重回少女时期，难道还要重读一遍高中大学，然后为了付账单奔波劳碌？
——当然不！
既然上天把她送到了世界电影之都好莱坞，不做出一番事业怎么对得起她的这番奇遇？
况且表演算是她所熟悉的行业之一。
十几岁时，她就被发配边疆出国念书，却没有想到在伦敦西区玩的如鱼得水，还为了回国后进圈拍电影惹得乔老先生震怒，骂她“天生反骨”、“自甘堕落”——做为父亲和权威，他只认为这是属于女儿迟来的叛逆。
而演戏是有瘾的。
现实生活中被层层束缚的灵魂可以在戏剧舞台上天马行空，可以肆无忌惮地骂街或者打滚，可以酣畅淋漓地大笑或者大哭，甚至可以想象自己是一颗头顶开了苹果花的树。
她从没想过，自小在大家族中修炼自如的控制表情的小把戏，成了舞台上人人艳羡的天赋技能。
就连乔老先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儿虽然是家族的“异类”，却也着实单枪匹马闯出了一番事业，然后才有了乔二小姐的剧场因经营不善倒闭、只能回家继承百亿家产的电视剧剧情。
——说“继承”也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争夺”。
回到正题。
成为一位广受喜爱的好莱坞明星，是属于“乔茜”的梦想。
这个女孩似乎从小就非常渴望获得他人的认同，后来不可避免地发展成一种典型的依赖型人格，容易受人操纵也容易焦虑不安，而这样的性格恰恰是最不适合好莱坞的，因为那是一个不允许眼泪和懦弱的斗兽场。
虽然没有你死我活那么夸张，但在名与利的诱惑下，绝大多数人愿意为了上位做任何事。
比如珍妮特.米尔斯。
这个过气的模特儿可没有迪克.古德想象中的那么没有头脑，所做的一切除了习惯性践踏任何与前闺蜜有关的人或事之外，更多的是在为她那个同样梦想成为好莱坞明星的女儿铺路。
梦想啊，多么美妙的词。
美妙到只是动用小脑袋想一想，这具身体就从心脏散发出喜悦的气息，充盈着每一个毛孔。
‘我想要被爱。’
‘被许多人爱。’
乔茜忍不住轻轻叹息。
她将手掌贴近胸口，很轻易就感受到自己的肌肤之下，那种健康而有力的跳动。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在例行的检查后，护士通知乔茜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第一时间，她就联系房产经纪将米尔斯母女正住着的那栋房子挂牌出租，相信很快会有专人通知她们搬家。
乔茜则住进了外祖父留给她的一栋房子。
平心而论，这栋地中海风格的别墅非常漂亮，据说霍顿夫人就在这里度过少女时期的很多时光，但问题是这地方有点睹物思人，差点就被挂牌出售了。
不过现在的乔茜并不介意这些。
她很喜欢这栋拥有六个房间的大房子，尤其是打听到好莱坞周边地区的物价水平之后，由北方信托全权打理的别墅就实在太棒了，更别提车库里还摆着好几台收藏级别的古董老爷车。
“这辆凯迪拉克真的很漂亮。”漂亮到就连马克也忍不住上手抚摸了一把，看样子很是艳羡，并将这台车的故事娓娓道来：“知道么，这个颜色有个别致的名称，叫‘猫王玫瑰’，在他那首著名的《Baby，Let's Play House》首次出现。”
乔茜翻了一下手里的小册子，找到这辆车的历史，“我想你知道阿瑞莎.富兰克林，这里说它就是阿瑞莎那首《爱的高速公路》里的那一辆。”
马克表情幽怨，“卖给我吧……算了别告诉我价格，暂时我还买不起。”
当然，马克同样拥有不菲的家族信托，但他不是那种靠着祖辈混日子的富二代，他在夜店里打碟就赚到了自己的大学学费。
“还有一台捷豹，非常完美。”仿佛巡视自己的领地那样，乔茜踱步看了下去，“哇哦，我真喜欢这台1964年的Mini Coop，它还能跑吗？”
“可以是可以。”马克对这个车型兴趣不大，“但你有驾照么，女士？”
乔茜转了转眼睛，试探说：“只要我开得不错，警察就找不上我……”
马克冲她呲牙，冷笑：“想都别想。”
十六岁已经可以考驾照了，但乔茜显然还没有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乔茜无辜摊手。
他们将这栋房子参观了一遍，马克就表示要去机场赶飞机回纽约了，并强调不需要乔茜开车送他。
临走前，马克留下了经纪人玛莎.米勒的联系方式，是否能够真正得到这份经纪合约，还得看她自己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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