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请试剑

　　秘境外，万象宗闻道台上。
　　众人倒没有如元渺担心的那样，对她防备落空的片段指指点点。

　　坐满人的观战席正中间，一位衣袍边缘绣着烈焰纹的长老放下茶杯，看着身前水幕上的画面，语带笑意：
　　“妙掌门，你们这位小弟子倒是好运势。这才刚进秘境，便让她找到了法宝，再过会儿怕是连比试的规则也快被她摸透了。”

　　话音落下，她右侧立刻有人附和：“是啊，名字起得谦虚，做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不愧是第一宗门的弟子，果然好风采。”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对于这番夸赞东道主弟子的话，在座的掌门和长老都纷纷跟着点头称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不过，就如尚古曾流行过的俗套话本中写的一样，在这种时刻，一般都会有一个令人生厌的反派出言不逊，以一己之力试图毁掉美好的气氛：
　　诸位谈吐得体言笑晏晏的宗门大能中，唯独一位面容瘦削，留着两撇山羊胡的男长老捋着胡须摇头，端的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显得十分特立独行。

　　他嗤笑一声，把不以为然的态度显露得彻底，怪声怪气道：“你们可别小看这名字，她可是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元尊一个姓氏。同宗同族，在那位开辟的秘境里得到点照顾也不足为奇。”

　　这话听起来酸溜溜的，透着股阴阳怪气和愤愤不平之意，似乎是眼前的场景令这长老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听闻此言，方才还在吹捧的众人一时噤声，大都觉着这家伙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
　　毕竟这届运灵大比在万象宗举行，他在主办宗门的面前暗示人家弟子没实力、全靠“照顾”，简直愚蠢至极。若是因此坏了两门派间的关系，恐怕回去便得挨掌门的痛批，因之降职都有可能。

　　也有些人与这长老稍有些交情，知道他过去的经历，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可惜之情。不过不是对元渺，而是对出言中伤小辈的男长老——
　　毫无根据诋毁一个弟子，非前辈修士所为。他受自己过往影响说出这种话，显然已于心境有损，日后恐难有大进益。至于飞升，更是彻底无望。

　　那长老在说内涵元渺的话时，不仅没有放低音量，反而还刻意抬高了些。如此一来，连坐得稍远一些的各宗门弟子们也都听见了，霎时间引起一阵骚动。

　　不少来自其它宗门的人接连转身，看向万象宗众修的方向，眉来眼去交换这个八卦。只是顾忌着交往礼仪和人家东道主的身份，她们不好大声说话，只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尚古大陆最重公平正义，在这样的大型比试中弄虚作假，是要遭到万人唾骂的。因此，面对这些怀疑的目光，万象宗弟子们自然愤愤不平，一个个瞪了回去，为自家人抱不平。

　　“我们师妹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她是门内有名的切磋狂人，约架从来没输过，以她的实力，哪用得着搞这些歪门邪道！”

　　“就是啊，她还参加了第一场大乱斗来着。放着直通名额不要，去这种容易被集火淘汰的比试，她难道是吃饱了撑的吗？”

　　“飞升以后不能干预凡尘之事不是常识吗？怎么到元渺身上就例外了？”

　　言语总是苍白的，可想而知这些话并没有起到太大的澄清作用。听后，那些修士很多都只是敷衍地笑笑，点点头，转身还是继续议论。

　　一传十，十传百，那男长老的话飞速向外传去，越来越多的弟子听到“万象宗元渺疑似舞弊”的消息。若再不制止，今日这谣言恐怕就要传遍修真界了。

　　掌门长老等前辈们见多识广，或许还会持保留态度，但年轻弟子们可就不一定了。毕竟这话可是出自大宗门长老之口。
　　长老有必要针对一个小弟子吗？以他的眼力，他亲口说出的话，怎会有假？

　　就在观战席逐渐混乱之际，万象宗前排突兀响起道清澈的声音：
　　“诸位，莫忘观战秩序。”

　　话音如水落湖面，一层层荡漾开去。仅仅是八个字，语气也如春风拂面般温和，但却迅速抚平了弟子之间的争执。
　　周遭逐渐安静，在场入门时间更长的师姐师兄们，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还有些刚刚入门不久，这回被带来长见识的弟子不明所以，想继续讨论，却被身边的师姐给按住：
　　“别说了，没看那个青衣修士不高兴了吗！”

　　“有吗？我没听出来啊！她是谁，很厉害吗？”

　　看着小弟子懵懂无知的眼睛，师姐惆怅地叹了口气，小声指点：
　　“你这察言观色的能力真得好好提升一下！那是万象宗武修一支的大师姐喻知乐，第六十届运灵大比的头名，凤毛麟角的应光修士，注定青史留名的天才。
　　“此人最是护短，上回有人故意挑衅万象宗的一个武修小弟子，将她打伤，喻知乐第二天就找上门，连拉那人比了十几场。不仅如此，她还专挑脸揍，听说最后那人闭门不出养了三个多月才好。元渺可是和她一个师尊的亲师妹，想必更是爱护了，你要找打可别带上我！”

　　“对了，她最喜欢穿一身青衣，你脸盲也没关系，以后行走在外见到青衣剑修，别去招惹就是了。”

　　*

　　外界的纷纷扰扰元渺全然不知，此时，她还在黑黢黢的洞穴里，翻来覆去地研究着刚拿到的无名小草。但任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看出这草有什么特别之处。

　　草的尖端有些发白，叶片卷曲，根须细嫩，瞧着甚至有些营养不良，十分脆弱。

　　元渺看得甚至有些怀疑人生。她出入幻境，被那些惨烈景象影响到心绪动荡，差点道心破碎，结果换来的就是这？

　　此情此景，某位体修队友说过的话自动在脑海中浮现：
　　“你们武修别老约架，最重要的是别和法修约。人法修是离天道最近的流派，那一个个的可都是天道的宠儿。你们总欺负她们，因而武修的运气才这般差。”

　　当时元渺听了这话还十分不屑，认为这些传言都是无中生有的假消息。熟料，这才过了多久，便得到了应验。她不禁悲从中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平稳住情绪。
　　不论如何，既然秘境将这小草定为“法宝”，那它就必定有奇异之处，只是她一时还未能发现。

　　没错，一定是这样！

　　元渺现在已经恢复全部记忆，很快想起，如今她所在的洞穴，其实在一棵参天巨树的内部。据说，这里只有有缘人方可进入，是秘境中一个隐藏的神秘空间。
　　按理说，这里藏着的法宝，就算没有撼动天地之威能，也该有助修士以一敌百的效用才对。她抱着美好的希望，打算再仔细搜一遍洞穴就离开。

　　巨树洞穴并不大，她慢慢踱步，同时抬头四处张望，没走几步，却忽然目光一凝，立即停下。

　　对面的岩壁上好像被刻了什么纹路，只是被不平整的石壁掩盖住了。不过在特殊的角度，辅以灵蝶振翅的微光，还是能隐约发现一些端倪。
　　如此布置，倒是精巧。

　　元渺定睛看了一会儿，确认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赶紧左右挪动几步，更换多个站位，脑海里逐渐拼凑出纹路的形态，心中顿时了然。

　　这纹路是个简易阵法，许多百姓家里都有，不难破解。

　　既已勘破机关，她也不多犹豫，纵身几步跃至岩壁前，抬起右臂，用剑柄轻敲右上方某处。

　　眼前景象如水般荡起波纹，下一瞬，湿漉漉的岩壁消失，前方现出一个规整的圆形穹顶洞穴。

　　内洞的地表同样覆盖着长势喜人的苔藓，却更加平整，一眼望去毫无遮挡，空空如也。洞穴上方不知生长了什么植物，发出柔和的白光，将整个空间照得透亮。

　　如此隐秘奇怪的地方，想必定有法宝！

　　元渺才刚被小草打击过，却好了伤疤忘了疼，看到这洞穴又眼睛一亮，提起了精神。

　　在进入内洞前，她再度看了眼令牌。上面表示队友的几个绿点正往此处赶来，大约一刻钟便能抵达。
　　见状，她提剑往外洞岩壁上挥去几道剑气——这是小队约定好的记号，她在巨树外也留了一个，队友一看便能明白。

　　随着脚步逐渐靠近洞穴正中央，她的耳边响起一段声音尖细、调子拉长的吟唱：
　　“几万万年月皆如水逝云卷，风驰电掣，无不尽去，而至于今年今月而暂有我。此暂有之我，又未尝不水逝云卷，风驰电掣而疾去也，然而幸而犹尚暂有于此。幸而犹尚暂有于此，则我将以何等消遣而消遣之？”

　　“噫吁嚱！修士远道而来，可有教我？”

　　伴随着吟唱声，元渺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倒下，意识不断下坠。在彻底昏迷之前，她脑中划过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了一句话：
　　刚醒来又晕？武修果然是真倒霉！

　　*

　　元渺的身体虽然瘫软在地，意识化成的虚影却仿若飘在空中，陷进绵软的云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感觉自己越陷越深，四肢好似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裹着，难以着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挪动着把云层挤出一个缺口，倒仰着从中掉落下来。
　　在半空，她迅速调整意识化形的姿势，翻身安全落地。

　　棉花般的云逐渐往外散去，元渺立即起身，边尝试着感应五行之力，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也许是因为进入幻境的缘故，五行之力虽依然存在，但却格外稀薄，且无法调动。至于这个地方……
　　她仔细辨认了几遍，确认自己完全不认识。

　　这里一片寂静，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抑制，只有胸口的心跳一下一下，沉静而稳重。
　　几丈开外的地方被浓雾侵占，看不真切。近处雾气淡些，依稀能分辨出房屋的轮廓，观其外形，大约是某个偏远角落不甚繁华的村庄。

　　元渺信手挥出几道剑气，却没能将雾驱散。抬目远望，在她视线尽头，最浓郁处的雾无风自动。

　　她将剑横在身前，慢慢往前探去。
　　与上回不同，这一次的幻境并没有封印她的记忆，此刻她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处虚幻世界之中。

　　这巨树空间，倒当真喜爱幻术。接连用此招作为机关。她皱了皱眉，忽然生出些疑惑。
　　元尊飞升不过百年前的事，而世间唯一精通幻术的种族分明已经消失数百年了。这巨树空间里的幻境，是从何而来？
　　看来待比试结束后，须得去趟宗门藏经阁查查才是。

　　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在元渺往前行走的过程中，以她为中心，身周的白雾逐渐散去，村庄慢慢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房屋的样式很古朴，并不是如今尚古大陆常见的样子，看着十分简陋落后，比古籍中记载的远古茅草屋好不了多少。与此同时，被雾气屏蔽的声音也开始出现，嘈杂的人声挤进双耳，她的周围突然出现许多村民。

　　“……%??#%……&*（）”
　　这些村民对突然出现的她抱有极大的敌意，指着她唾沫横飞地叫骂，但骂人的话听起来却没有什么含义，含混不清，提取不出任何有效消息。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怒气冲天的样子，仿佛面对的是灭门仇人。

　　打一照面，元渺便看出村民们全都是寻常百姓，没有一个踏入修真大道，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剑放下，但谨慎起见，并没有将其收入剑鞘中。

　　能踏上修真之途的人皆身具感应自然五行元素的能力，金木水火土，人各不同。此外天地间还有两种极为特殊的元素，即光与暗。只是能感应到这两种元素的修士凤毛麟角，尚古大陆有史以来上下数千年，也就出现过那么几个。

　　元渺的天赋能力是应暗，从历史教训来看，很容易堕入嗜杀深渊，故而一直被师尊师姐耳提面命，做人要宽大为怀，尤其不能伤及相比修士而言可谓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唯有如此，方能寻得大道，白日飞升。
　　因此，尽管她现下因被指着鼻子骂心生不悦，但为了顺利飞升，也还是先忍耐了下来，冷着脸观察村民们接下来的动作。

　　这些燃烧着熊熊怒火的村民就像在等待着什么，将人围住后没有任何试图攻击的举动，好似真的就只是想过过嘴瘾罢了。
　　但这样的平静必然是暂时的。元渺明白，大多数时候，表面的安宁，意味着深处还有更大的风暴。

　　这一回的幻境没有让她等太久，在与村民对峙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远处的浓雾里，走出一位衣锦绣、配白玉的富贵人士，其后还跟着四名腰间挎刀的随从。
　　与众不同的衣着打扮和出场方式，将他与普通村民清晰地分别开。

　　元渺盯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可算是出现了。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这人，其它村民也就不足为惧，她也便可以从容探索这处幻境。身体微弓，长剑蓄势待发，她捕捉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考量最佳出手时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也许巨树空间就是不待见这位亲近黑暗的剑修，元渺正要窜出时，却听见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叽里咕噜念叨个不停。

　　“我说，你们也用不着绑着我吧，我又不会和你们动手。不瞒你说，我要是打你一下，你人都要没了，所以说我不轻易和人动手。”
　　“这绳子好像有点细诶，你们村是不是没什么钱买结实的？”
　　“哎哎哎，别急眼啊！我们是要去哪？”

　　“哟，队长！你果然在这儿啊！”
　　嘴皮子格外利索的体修虽然被五花大绑，但看着却丝毫不受影响，脚步散漫，眼睛四处乱瞟。在看见熟悉的人影时，她眼神一亮，语气立刻欢快起来，挤开两侧押送她的随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路横冲直撞来到元渺面前。

　　“我们三个在巨树外会合后，看到你留的记号，本来想一起进来的，不过她们俩和巨树空间无缘，只有我被放进来了。”
　　“进来以后我绕了好几圈才发现你刻的剑痕，进到一个圆洞里，没走两步，一晃眼就到了这儿，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直接被绑成了粽子。”
　　为了迅速沟通信息，体修的语速很快。

　　“少说两句吧阮经年，”元渺被吵得头疼，干脆地开口表示明白，右手一扬，直接用剑挑断队友身上的麻绳，将她拉到身后，“此处是幻境，我们见机行事，务必小心。”

　　然而，和她的声音同步响起的，还有另一道来自对面的怒吼声：“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人都要跑了，还不赶紧上！”

　　站在原地的村民们被那富人喊得如梦方醒，呆楞的表情立刻被杀气取代，嘶喊着举起拳头和五花八门的铁器冲上前来。

　　元渺猛地转头，眼神变冷，身上散发出浓厚的煞气。
　　她虽归属正道从未杀人，但成长修行中无数次的切磋打斗，宗门剑阵里无数次的悟道修行，早已练出一身锋锐无匹的气势。

　　像是被她的气势所摄，往前冲的人群仿佛有片刻的停滞，又似乎只是错觉。元渺没有迟疑，抓住这个时机，身形飘渺不定，如水滴入海般迅速混入人群中，同时换左手持剑，右手则不时地在与村民擦身而过时，敲击她们身上的穴位。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村民们便倒了一地，还能站着的，也都畏畏缩缩不敢再上前。

　　“哎，说说吧，怎么对我们这么大敌意？”
　　见战斗结束，阮经年才慢悠悠地晃过来，摇着把扇子，用脚轻轻推了推一个少年，出声问道。

　　那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充满着恨意，眼睛通红，声音嘶哑。
　　“你们这群所谓的修士，为了富贵名利，杀害村里那么多人，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今日我便要让你们这些畜生永生永世活在痛苦之中！”

　　话音未落，少年体内似乎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她弹起身，如离弦之箭般往右前方扑去。
　　阮经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元渺站得稍远一些，察觉到动静后，第一时间想过来阻拦。

　　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片空地上，突然出现一个石台。少年扑过去后，在她的身体与台面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幻境中霎时狂风大作，乌云滚滚。空中有金雷闪过，却迟迟没能劈下。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仰天大笑不止，眼球充血凸起，发丝纷乱飞舞，身上的血液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所吸引，沁出皮肤，向石台流动。

　　灰扑扑的石台吸取了鲜血，显现出奇异的纹路，逐渐变得鲜艳起来。

　　血液流动越来越快，少年顷刻间便被吸干，化成飞灰。
　　倒了一地的村民仿佛被无形的手操纵着，嘴里喃喃出声，音调尖细。上百道声音汇聚到一起，渐渐变响变慢，最后竟然合成了山洞里的那个吟唱之声。

　　“阴德既必报，阴祸岂虚施。”
　　“人事虽可罔，天道终难欺。”
　　“明则有刑辟，幽则有神祗。”
　　“苟免勿私喜，鬼得而诛之！”

　　随着吟唱声，她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中透出不祥的红光，一个个接连不断地往石台移动，怎么看都透着股诡异。

　　作为正道修士，元渺看到这一幕，本能地感到排斥，立刻上前想要制止。她伸手去拦，却惊觉村民们可以毫无阻碍地穿过自己的手臂，继续前仆后继地灰飞烟灭。

　　无法更改，不能扭转。活人献祭是这个幻境既定的结局。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袖手旁观。

　　以血为祭，敬献神明。
　　石台上的纹路发出刺眼的光芒，仿佛下一刻便会爆炸。

　　就在此时，元渺和阮经年的意识化形不受控制地往上空飘去。

　　从上方俯瞰，两人亲眼看见这整个村庄在瞬间被白光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土地还在，屋舍还在，家畜还在。只有人，全都湮灭在了光中。
　　而没有了人，村庄也就不复存在。

　　这时，幻境开始发生变化，天地间从上至下漾出一层层的波纹。陌生的村庄淡出，先前的山洞浮现。

　　元渺感到自己的意识回落到□□之中。大概是有了类似的经历，这回醒来后，她并未感到有何不适。
　　身边的阮经年挣扎起身，嘟嘟囔囔着脑壳疼。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扯扯嘴角，但还是伸手扶了一把。

　　两人起身后，穹顶洞穴的地表上，渐渐渗出水来，幽幽的吟唱再度响起。这一次的声音少了些音调曲折、声音悬浮的诡异感，变得更真实，也更哀怨。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弃绝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伴着悲苦凄凉的吟唱，地表的渗水速度加快。积水平静无波，宛如一面镜子。
　　人影浮现，水镜倒映出幻境村庄的前世今生。

　　故事的起点，不过一个“贪”字。
　　因田地分配不公，尚古大陆某峡谷两侧，村庄间发生了争吵。争执愈演愈烈，一段时间后竟发展成械斗，没过多久，临近的修真门派因村民上门求助，也被卷入进去。后来，争端的起因已经无人知晓，人们只顾着争夺眼前的利益，没有谁再去关心两个小村。

　　高境界修士间的斗法，抬手“误杀”些凡人是常有的事，两村的村民在家人不断被“牺牲”后，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却已无力停止这场战争。
　　于是，峡谷西侧的那一个村庄，村民们在失去至亲的极度绝望之下受到蛊惑。她们摆下邪阵，以极阴之体为引，决然地献祭全村的鲜血与生命，誓要让那些为所欲为、目中无人的修士魂飞魄散。

　　元渺听到身侧的阮经年发出一声叹息，似感慨，似悲哀。

　　水镜上的画面闪过村庄荒废的模样，而后重又归于透明，周遭再次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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