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蛊

　　夏末。隐隐可见秋意混杂在浓的快逝去的夏里，前方绿草如茵，郁林密密。却又分明见着几片泛黄，边缘微卷的叶随风旋舞。清晨，只鸡鸣二三，街上行人便多了起来。秋至未至的初阳没了盛夏时的傲气，只懒懒的照着。偶有几缕微风过，确有淡淡凉意。
　　不消片刻，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挤在街道两旁，大有万人空巷之意。霎时人声鼎沸，连那几分微风也似了无般，顿生几分燥热，难耐至极。
　　“回来了！回来了”城门方向匆匆奔来三两个人，皆是十五六岁少年模样，青涩面孔上绽满笑容，好似清泉从颊边溢出来，荡漾漾了满脸。担心隔着太远，大人们听不见，也不管自己是如何气喘吁吁，齐声喊道：“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人群闻声，这才如梦中人般惊觉，仰面伸颈向城门口张望，自觉让出了正中间不宽不窄的一条道儿。

　　寻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少年们身后，乌压压一片。缓缓向前移动着，愈进愈多。是身着银黑盔甲的一众周兵。带头一匹棕皮褐鬃骏马，铜铃般的眼中满是傲然自得，一眼便可知，此马定为千里良驹。牵马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男子，一身金甲熠熠夺目，头绾一高髻，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将风范。琥珀色眼瞳里只隐隐带些喜色，薄唇，眉目细长，鼻梁硬挺，略有些削瘦的下巴与线条刚硬的两颊完美融合，虽看着有些倦意，却仍满是男子气息。
　　金甲将军身后跟着个素衣书生模样男子，发乌似漆，眉清目秀。漆黑如墨般的眼中映出一片人影，让原本就深的眸刹那间更深了几分，好一个俊秀斯文的仕子。他神情淡然，努力将视线固定于正前方一点，却又在不注意间瞄几眼街边琳琅的店铺。
　　楚恒正想同华清说些什么。一转头，正好看见华清将自己盯在街边的眼神愣愣地收回。楚恒不觉好笑，暗自放慢脚步，与华清并肩而行。语气中略带笑意：“华清，怎么了？”
　　这一举动无疑将众人的注意引向了骏马和楚大将军身边的人。顿时，议论四起。
　　“看见了么？楚将军身边那个先生模样的是何许人？出征时未曾见过啊？”
　　“兴许是俘虏吧，看着也不像…….”
　　“啊！”包子铺的邹大婶惊叫一声，引得众人侧目，随之又喃喃自语道：“那男子长得好俊！楚将军至今未曾娶妻，难不成……是有断袖之癖……”话音未落，立即引来思慕楚恒已久的姑娘们的反驳：“楚将军是何人，怎么会！”
　　“就是就是！”
　　旁人所有的闲杂话语尽收楚恒、华清两人耳底。楚恒好看的薄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却也就装作没听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没事，不过自小家境贫寒，没见过如此繁华景象罢了”华清语气淡然，目视前方，表情漠然，只耳尖爬上一抹暧昧的微红。

　　“我的儿啊……”
　　“娘！”
　　“相公……你可算回来了……”
　　“娘子，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身后的周兵大军被人群吞噬。寻子寻夫，寻母寻妻的混作了一团。找到妻儿父母的，便喜泣相拥，无不感激上天庇佑。没寻着的，只得紧攥手中白帕，与街边无人注目的角落望着他人众亲团聚，偷偷掺去眼中泪滴。
　　楚恒与华清从人群中出来，向皇宫方向行去。到了宫门口，几个宦官早已在那里等待，手忙脚乱的替楚恒褪去一身金甲，暂且收了兵器，尖声尖气道：“楚将军，皇上早已在大殿上等您了”语毕，便引他们进去。

　　皇宫果真是皇宫，一派奢华，辉煌耀熠。楠木为柱，紫檀为窗，糊着上好的纸。镶银琉璃做瓦，璨璨然若明星荧荧，当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
　　远望可见一池，原本的一池白莲大多谢尽，只留着残缺的瓣儿；折折的茎系着玉盘大却边缘蜷曲泛黄的叶，却也有清香扑鼻，细细密密。宫娥们来往如常，虽不是个个美若天仙，艳似牡丹，却也五官端正，身材曼妙，体态婀娜。柳腰由纱似笼非笼，隐约可见雪白的肌肤，身子好似无骨般柔弱。
　　终是到了。楚恒，华清两人于殿前等候一众宦官们进去通报，不过片刻，便见一体态宽胖，须发花白的年迈公公弯腰出来。右手执拂子，左手托着，指尖袅袅点着一朵兰花。见过了楚恒，传了两人进去。

　　俯首于殿堂之上，只觉周围金晃晃的很是刺眼，膝下的地甚凉，仿佛可以入骨。额头微热，便知有一道视线紧盯着自己，很是震人。
　　低沉浑厚而带着铿锵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爱卿平身。”
　　“听闻爱卿以区区八千兵力大败了辽军三万有余，替朕死守住了着关城。此乃大功一件，朕，重重有赏。”
　　“微臣该死，险些失了关城。”楚恒颔首，屈身，双手推于额前，“臣无能，只空有一身气力，幸亏华先生出手相助，方能化险为夷，保住了大周国土。”
　　大殿上那万人之上的周天子将目光转而落在楚恒身边的华清身上。书生打扮，一身素衣，洁净清爽，看这样子却实像是个聪颖之人。浑厚的嗓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感情：“你，把头抬起来。”
　　华清自知是在同自己讲话，慢慢抬起头，在一片闪眼的金黄中看清了大殿之上周帝的模样。明黄的龙袍上金丝银丝相交织着，绣满沧海龙腾，熠熠生辉，耀眼夺目。身长似乎八尺有余，长臂，左右各垂过两膝，大手厚重有力。腰带上一块上好的绿滴滴的翡翠，雕刻成双龙盘区状。再见那天子龙颜，冠下双眸冷峻犀利，似是能洞穿天下是非，双耳肥厚，大有王者之相，黑须挂着。好生威风。
　　“你，就是楚爱卿说的那位华先生？”
　　“禀陛下，草民只一介莽夫。楚将军此番能大获全胜，只因楚将军骁勇善战，拼死杀敌。而非将军所言。”
　　“是你的功劳也好，不是你的功劳也罢，都是朕说了算。”周帝双眼眯起，声音愈发严厉起来，震得大殿摇曳欲坠，“你这是在怀疑朕不分是非？”
　　“草民不敢，草民……”华清心下一惊。自古帝王皆喜怒无常，若是自此得罪了天子，自己也罢，只怕会连累……这守城的功……怕是要成了过了。还未思量好如何应答，就听见龙椅上之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华先生不必为难。朕，说笑而已。”周天子一收严厉神态，转而露出笑意。右手抬起，向一旁的宦官招手：“来人啊，传朕口谕，封楚恒为守国大将军，升二品，赐黄金三千两，白银六千。华先生守城有功，封五品，赐锦缎百尺，白银五千。即日起作为楚爱卿身边谋士，与楚爱卿一同替朕好好守住这江山。”
　　两人相视一眼，再次俯首，齐齐道：“谢陛下隆恩。”
　　周帝双手再次垂回膝边，对两人道：“朕乏了，两位爱卿风尘归来想必也累了。那便就此，退朝吧。”
　　说罢，由众宦官服侍着离开了。
　　又是那位翘着兰花指的老公公走到两人身前，尖声尖气道：“楚将军，华大人，请随我来吧。”一路由他引着，出了宫。

　　此时已过了正午，夏末的阳又燥热了起来，烈烈的照着。街上原先相拥团圆的，寻夫寻子，寻妻寻母的都已回了家。只剩零零落落没寻着丈夫的女子仍不死心，死死望着城门方向。前一眼还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不免有些空落。楚恒领着华清走了一会儿，便停下身来问他。
　　“华先……华清，你家住何处？不如，我送你回去？”
　　“多谢楚恒兄好意。只是……家住扬州玠县，早年间发了洪水，便没有了家。”华清眼眸中略过一丝神伤，就只一刹那，却仍被楚恒看了个真切，“楚恒兄不如带我到附近的客栈，我先在客栈住一晚，明日再去寻住处。”
　　“既然华清你现下无处可去，不如来我将军府住着？府里本就人少，我也未娶妻生子，多个人，还多分热闹。”
　　华清还想推脱，却不知不觉已到了将军府前，只好道谢。
　　“那就……多谢楚恒兄了。”
　　楚恒点头，轻“嗯”了一声，冲华清浅笑：“不必客气，从今日起，这里，便也是你家。”
　　语罢，跨步进去。

　　脚步声渐起，只见一老人领着一众婢女小厮匆匆前来：“将军…….将军您回来啦！”楚恒微微点头，冲老人道：“杨管家，这是华清华大人，今日起就入住我将军府中了，你带几个手脚利索的收拾出南面那间房给他住。用具全部换新，务必打扫干净。”
　　“这恐怕……是。”杨管家语气迟疑，良久，见楚恒神态自若，毫无玩笑的意思，也只好去了。
　　杨管家走后华清才问：“南边的房……按理不是应留给将军夫人住的么？楚恒兄就让我这么住进去，恐怕不妥吧？”
　　“我未曾娶妻，哪来什么夫人？南边的房间总归是阳光好些的，你住着也舒坦。到时我若娶妻，你再搬到东边也不迟。”楚恒面无什么表情，只淡淡道。
　　“那……多谢了。”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多日的奔忙赶路让身为将军的楚恒都深感疲惫，更别说华清这样一介文弱书生了。楚恒自知华清这段时日定是累坏了，便早早地让杨管家备了晚膳，用完后各自洗漱，天还未全暗就歇下了。
　　第二日清早，天只微亮。华清侧着身沉沉地睡着，好看的脸上安逸无限。屋外忽的吵吵杂杂，一阵急促脚步声愈来愈响，又愈来愈弱。一阵笑声过后，只听得一个清朗华丽，放荡不羁的声音：“楚恒你出来！本王来见见你此番带回来的那位清秀先生！”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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