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染涟池

　　好气，好气，好气啊！气到颤抖，气到肺痛，气到脱水！
　　池沫染自认没有亏待过华沐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就是一副自己欠了她黄金样子，逮着机会就来害她。
　　屋子里燃烧的蜡烛越来越短，在一旁的下人及时换上新的，除夕要留一晚上的灯，寓意一年都红红火火。屋子里还是非常热闹，两家人之间仿佛有着说不尽的话，偶尔传来男子或是女子的笑声。
　　池沫染打着哈欠靠在依旧坐得端正的华沐涟身后，头一低一低的，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聊得正开心的王妃发现自家女儿躲在华沐涟背后打瞌睡，有些心疼道：“小孩子就是熬不了夜，涟儿一定也累了，就和小染一起去休息下吧，小孩子不守岁也没关系。”
　　两个大龄孩子回到池沫染的院子，池沫染主动上前帮她宽衣，铺床，让出了一直睡的里面，等华沐涟躺下之后，池沫染又贴心地为她掖了掖被子，“别凉着了。”
　　然而，郡主把丫鬟的工作都包揽了，依然没有能感动冷心肠的华姑娘，“明天还要一起去书房，你也早点睡。”
　　“哦。”池沫染转身，留给华沐涟一个沧桑的背影。内心突然想到，如果明天华沐涟着凉了，会不会，就不上书房了。
　　听着旁边清浅的呼吸，想着华沐涟应该是睡着了，池沫染悄悄把被子往自己的方向拖了点。过了一会，在卷一卷，然后，再拖一点……循环了几次以后，仅着单薄中衣的华沐涟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池沫染转过来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子又有点担心，想了想还是冻她一会就好，她数三十下，就帮她把被子盖上，池沫染盯着那个安静的身影开始心中默数：“一，二，三……”结果才数到十下，视线中的华沐涟就动了动，她蜷了下身体，手抱着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显然是被冷到了。
　　池沫染见此紧了紧自己的被子，用迷之怜悯和迷之鼓励目光盯着人家，也不想想人家被冷成这样是因为谁。
　　华沐涟一直没有睡着，感觉到被子慢慢被扯走的时候，她刚想抓一下，可是后来意识到池沫染根本没睡着，存着看看她想干嘛的念头，等她把被子全部扯走。又感觉到背后她翻身过自己这边，立马猜到她肯定是不想和她上书房所以想出的馊主意，简直是一只蠢染。
　　她想好了，左右池沫染也这么大了，她再不下手，说不准就给哪家混账拐了，如果池沫染去上书房，那她就只能和她在一起，如果她不去上书房，那她就要花很多心思在她身上去摆脱这件事，无论池沫染怎么做，她这阵子都必须把心思花在她身上。思及，华沐涟黑暗中不禁弯了弯嘴角，描出狐狸般狡黠的笑，满满的都是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突然棉被重新盖上了自己的身体，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具暖而软的女子躯体，华沐涟身体不自觉一僵。
　　池沫染数完三十下，赶紧带着棉被过去把人包好，又把华沐涟的身体从背后搂进怀里，双手从她腰间穿过，握住了她随意放在前面的双手。
　　果然一片冰凉，她身体也带上了些许寒意，抱起来凉凉的。池沫染有点心疼，才数三十下的时间怎么就冷成这个样子，下次就冻她二十下好了。
　　冷成了一团的华沐涟若是知道这蠢染还想冻她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把她现在就扔进池塘里冻一冻，这种没挨过冻的二世祖真是不懂人民挨冻时的痛苦。
　　池沫染动了动，碰到了华沐涟冰块一样的脚，有点着急，“涟儿你把脚伸进我腿里来，我给你暖暖。”
　　“好。”华沐涟转过身来，把脚伸进池沫染的腿里夹着。
　　过了一小会，池沫染有点支支吾吾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涟儿，你，你脚，下去，下去一点。”
　　“嗯？”华沐涟腿又动了动，带起轻微摩擦，冰凉的脚隔着薄薄的布料划过池沫染膝盖上面腿间的肌肤，“下到这里吗？”
　　池沫染一个激灵，不可控制地重了呼吸，她觉得有点热，浑身都不舒服，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紧了紧抱着华沐涟的手，想用她身上的温度缓解，可很快，华沐涟身上也变得不再凉凉的，池沫染更加难受了，“不是，你放到小腿那。”
　　“哦，好了，也不一次说个清楚。”华沐涟也不再戏弄她了，直接把脚放到她小腿那。
　　忽然想起了什么，池沫染问：“涟儿你还好吗？”
　　“你是指哪方面？”
　　“嗯……比如说有没有感觉头晕发热身体不舒服之类的。”
　　华沐涟笑了笑，安慰她道：“染儿不必担心，我没事。”
　　池沫染并没有被安慰到，池沫染觉得很生气，怎么能一点事都没有呢，刚刚明明冻得整个人都凉了，她还看到她抖了一下，结果什么事都没有，真是白冻了。而且她刚刚还十分担心她突然被冻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有被子，也白担心了，不甘心地用手背探了探华沐涟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咦，怎么自己的还比较烫。
　　华沐涟也摸了摸池沫染的脸，“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我……”
　　“手也烫。”
　　“我……”
　　华沐涟抚上她的后背，“身体都很烫，你是不是不舒服，嗯？”
　　池沫染有点欲言又止。
　　华沐涟鼓励道：“你说说你有些什么症状，我给你看看。”
　　池沫染疑惑地看向她，“你还会看症状？”
　　“书上都有说，”说着又带着点指责看向池沫染，“平日叫你多和我一起看书，你就是不听，看看现在，有点不舒服都没办法。”
　　这十分有道理，池学渣无法反驳，小小声说，“就热，浑身发热。”
　　“还有吗？”
　　“腿，腿也有点软，小腹那也不舒服。”
　　华沐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试探结果十分满意，她装作思考的样子看了池沫染一下，“你这个症状……”
　　池沫染着急，“这个症状怎么？”
　　“可能染了点风寒，明天让人给你煮点姜汤喝就好。”
　　池沫染：……
　　为什么被冻的人好好的，她这个包在被子里的人反倒得了风寒，但是学霸总不会错的，就算有错她也说不过，池沫染有点内伤，被气的。
　　第二天去书房，池沫染和华沐涟两人走在街上，突然一阵马蹄声从后面而来，马上的将军府千金高晏云见到华沐涟带着个书童在街上走着，那个书童还背了两个书匣子，感叹真不愧是夫子整天挂在嘴边表扬的得意学生，自己的书半个匣子都没，人家还带两个，差距啊。刚想打个招呼，转头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看到池沫染的脸，差点没被吓得从马上掉下来，哎呀我去，不是书童，是池沫染啊，重点不是这个，哎呀我去，池沫染也会来上书房？
　　高宴云翻身下马，“小染，你今天是来上书房的，还是只是送送沐涟的。”
　　池沫染还没有来得及和她的孤朋狗友诉苦，华沐涟接道：“小染是去上书房的。”
　　高宴云看向池沫染。
　　池沫染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华沐涟厉害啊！高宴云感叹，连太后陛下王爷王妃都做不到的事情，华沐涟做到了。
　　三人慢慢走着，把书匣子挂到马身上，不一会儿又一阵马蹄声而来，镇远侯府的小侯爷叶厉行看到池沫染和高宴云两人，惊诧之余下意识就吹了个哨打招呼，池沫染挑眉回了他一个哨，“骑什么马，下来走路啊。”
　　叶厉行下了马走在她们身边，“哟，小染，好久不见啊，多久没有和我们出去玩了。”
　　“今晚热闹啊，一起去游船吧。”高宴云兴奋地提议。
　　“行，今晚一起出去。”池沫染开心地抓起华沐涟的手，“涟儿也和我们一起吧。”
　　华沐涟点了点头。
　　高宴云叶厉行两人十分兴奋，今晚绝对要去玩猜灯谜啊！
　　去到书房，大家各自在位子上坐好，夫子开始授课，池沫染坐着坐着就开始趴在桌子上睡了，没过多久，似乎睡得不舒服，池沫染倒到右边的华沐涟怀里，枕着她的腿继续睡。夫子显然对这种现象见得很多，但是还是很不满，池沫染今天为什么跑来书房睡觉了，还枕在他的得意学生的腿上睡，影响了他的得意学生怎么办，以前都是去御花园或是其他地方睡的啊。
　　每个人的桌子都是坐一个人的，但是只有华沐涟和池沫染的桌子拼在一起，后面打着瞌睡的高宴云和七公主池礼彦无比羡慕地看着前方的池沫染，前方华沐涟正在一手翻书偶尔做做笔记，偶尔摸摸池沫染的头，十分疼爱她的模样，据说华姑娘经常还给池沫染补习功课，以至于池沫染这小婊砸才会天天逃课睡觉和她们一起去浪还能通过夫子的考验，华姑娘这哪是交了个手帕交啊，简直就是捡了个女儿啊，高宴云觉得华姑娘当时一定是母爱太多没地方花，才会看中池沫染这小魔王，她真想哭着抱华沐涟大腿，华姑娘你还缺女儿嘛，和你一样大那种。
　　很快就到了晚上，池沫染、华沐涟、高宴云、叶厉行和池礼彦几人带了几个下人，兴高采烈地在街上逛，前方看到有一个戏台，上面的人在讲一个江湖小故事，几个人都比较喜欢，就停下来看了，在他们旁边有几个老百姓在聊天，聊得非常热闹，池沫染他们这边也听得很清楚，只见一个男子道，“嗨你知道吗？要说我们京城的美女子，可少不了丞相府的千金和城北柳家的千金。”
　　“啊？此话怎讲？”另一个男子接道。
　　“唉，就是这两个美女子，身体啊，一个比一个弱。”
　　另一个人听到也来插话，“诶？我听说她们这种有才的女子，身子都比较娇弱。”
　　“就是，不过啊，还是丞相府的千金更好一点，柳家的千金瘦弱得一阵风就吹跑了，丞相府的还得吹一会才倒。”
　　众人开始笑了起来。
　　一旁的高宴云叶厉行和池礼彦几人自从那几个百姓开始说到华沐涟之后，就下意识看向池沫染，瞧着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冰冷，心中暗暗为那几个八卦的老百姓捏了一把汗，华沐涟简直是池沫染的逆鳞，一摸就炸。明明她自己经常嫌弃华沐涟，说她的坏话，这样不好那样也不好，但是那是只能她说，别人要是敢说华沐涟一点不是，池沫染准上去拼命，有次池沫染在他们面前说了一下华沐涟对她如何苛刻，她们赶紧安慰她，说了些同仇敌忾的话，结果她瞬间炸毛，说什么她们再敢说华沐涟一点不好的就等于要打架。从此高宴云看清了，这人就是在作，被欺负也活该，不过她看她还挺开心的。
　　池沫染三两步走到说华沐涟被风吹一会就倒的人面前，“你，亲眼见到华姑娘被风吹一会就倒了？”
　　那人见池沫染穿着华贵，脸上又一副非常凶的样子，背后还跟了一堆人，瞬间怂了下来，“我、我没见。”
　　“好啊，居然敢乱传丞相千金谣言，你该当何罪！来人，给我打。”
　　后面两个随从马上上来按住那个男子，那个男子慌了，“我、我也就逞一时口快，没有恶意的，姑娘饶命啊。”
　　“逞一时口舌之快？我能不能也一时手快，把你扔去填护城河？”
　　叶厉行也走了上来，“来人，等他们把人打了之后，把这人扔下护城河去。”
　　池沫染又走到另外一人面前，“你呢，你也说了，你见着了？”
　　那人见这情形，赶紧点头，“是的是的，我见着了。”
　　“好啊，居然敢眼睁睁看着丞相千金被风吹了许久不帮忙喊人，还害得华姑娘摔倒，简直罪不可赦！来人，给我打。”
　　面对蛮不讲理的池沫染，那人也慌了，只能跪下来求饶。
　　叶厉行不嫌事大，继续吩咐，“这个也是，等下给我扔护城河里去。”
　　池礼彦蹲下来看着两人，“今天大过年的，你们初一就被打也是衰到不行，我也不想干这事，但是你们不做点什么，我的伙伴也不消气。”
　　那人见到池礼彦长得这么漂亮，说话也温柔，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姑娘求求你帮帮我们，你想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愿意。”
　　高宴云站在池礼彦身后看着那两人，“这样吧，要不你们游一游护城河，从里面抓一条鱼上来，我们就不追究了。”
　　池沫染和叶厉行点了点头。
　　华沐涟把事情从头看到尾，想起以前好像也是这样，拉过池沫染小声问道，“怎么感觉你们对护城河情有独钟？”动不动就把人拿去填河，要不就把人扔河里，要不就赶人下去。
　　池沫染：“因为护城河护着我们的城，保卫了我们的城池，我们十分喜欢它。”
　　华沐涟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样。”真是想代表护城河感谢你们的厚爱，以后能不能别往里面填人了。
　　最后因为城门关了，出不了城，大家就让那两人在湖里游了一圈。
　　晚上回去的路上，华沐涟和离她最近的高晏云笑道，“小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叫做小魔王？”
　　高晏云毫不留情出卖了队友，“才不是，沐涟我和你说，小染那脾气都不对你你才感觉不到，而且她平时也没有这么容易炸毛，就是因为那些人在说你，她才忍不了。你简直像她的逆鳞，一摸就炸，连我都说不得。”
　　华沐涟觑了她一眼，“嗯？你想说我什么？”
　　被华沐涟那样的神情看了一眼，高晏云背后一凉，马上把头摇得和泼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就打个比方，我哪敢啊。”
　　正在说着，随从把他们的马牵了到面前，池沫染率先上了马，又对华沐涟伸出手，“涟儿上来，我送你回去。”
　　华沐涟抓住她的手，轻轻一跃，很轻松地就上了马，池沫染把她环在前面，对其他人说道：“涟儿走了一个晚上一定累了，我送她回去，你们自便。”
　　高晏云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十分奇怪的笑，“我站这对果然没站错。”依照池沫染对华沐涟那个宝贝的样子，简直就是他们家男人对娘子的样子啊。
　　池礼彦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宴云，反驳道，“你没毛病吧，如果这样，不觉得涟儿和我更配吗？”娶回去就不用担心功课不会做了，这么个宝贝怎么能便宜池沫染。
　　叶厉行听着这两个女人的谈话简直想戳聋自己，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俩，“你们两个没毛病吧。”叶厉行对华沐涟没有什么念头，只是有点心疼自己的兄弟池沫染，“我觉得小染就是太闲了才去找什么手帕交，华沐涟在文课上厉害，但是在武课上成绩也不差啊，怎么也不会这么虚弱吧，书匣子帮她提，走两下就就要送，合不该是华沐涟在武功上没她厉害，她就认为人家是条柳枝吧，小爷我也打不过她啊，她怎么没这么对小爷。我看她不像是找了什么手帕交，反倒是找了个祖宗。”
　　池礼彦和高宴云皆是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叶厉行觉得奇怪，“怎么，你们不觉得吗？”
　　“我倒觉得涟儿比较辛苦啊，跟找了个女儿一样，每天各种操心。”高宴云发表自己的看法。
　　池礼彦点头附和，“可不是嘛，要是我有个这么厉害的人对我这么好，我也把她当祖宗供着。”
　　叶厉行瞪大了眼，这么一想，好像也挺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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