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可以解释

　　吴晓兰独自抒发武汉情怀，并以同样情怀重新定义挚爱的徐曼，她不知道此时萧楚男正手持一把西藏牛角梳，梳理过往的流金岁月，她发现自己生活得太匆忙，脚步比所有人都要快，尽管在同样时刻迎来日出和送走夕阳，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第一次向自己提问，每一次都匆忙得来不及回答，为什么我每天都如此匆忙？我并不是做了更多的事，当然，比我的三个姐姐和三个姐夫做的多，这一点不稀奇，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做事，他们只是生活，但不为生活做任何事，我不怕得罪他们，当着他们的面我照样数落他们，他们只是避免了武汉增加三个可能的剩女，挽救了无需挽救的城市低生育率，从而让人口专家不至于为人口危机焦虑得夜不能寐，而只要打开书橱，看一眼他们现在假装看不见的旧作，就会发现他们当中任何人都没有老到可以忘记不久前，他们还振臂高呼少生孩子多种树，他们做了什么？比这些狗屁专家做的还要少，他们让天空更澄清、更蔚蓝了吗？没有，他们连不从车窗里往路上丢垃圾，管束自家儿女不在公共场合恣意嬉闹都做不到，他们还能做到什么？哦，有一样做到了，他们每个人都老到如此地步，不好意思做他们眼中的脑残粉，可我觉得，他们甚至不如那些不谙世事、甘愿节衣缩食却为偶像一掷千金的追星族，他们嘲讽他们不认识的狂热年轻人，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荷包，瞄一眼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自家儿女，孩他妈，我看学校减负不是什么好事，要是没这么多作业，他们还不一样跑出去追星啦！国家也是，早该管一管了，凭什么呀？那些演员歌星导演一次就拿到我们好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他们无法理解，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怨气冲天的口腔里，理解世界的任何问题，而他们从离开校门那一刻便自动关闭了大脑，他们不会想到，你们三个家庭正好一半的人口依靠财政糊口，而那些耀眼明星夜以继日地创造自己的身价，当然，谁都知道，观众养育了他们，心甘情愿的粉丝喂肥了他们，然而，你们有过憧憬吗？你们知道理想的价值吗？革命先烈为了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一切代价，现在革命后代无需炸碉堡堵抢眼焚身以火，而是以另一种匪夷所思的献身方式为自己未竟的理想买单，你们不懂，因为你们没有任何理想，所以你们在无法拖延地球转动的情况下，只好主动放慢自己的步伐，利用由此造成的错觉充实乏味的人生，牛角梳又一次犁过黑丝绒般的长发，她从梳妆台坚定的镜面上，看见那双精神抖擞的眼睛望着自己，不明白每次逢年过节在老萧家聚会，姐姐们为什么总是跟她说同样的话，你那么拼干什么？拼来拼去还不是一个人？何苦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呢？她听腻了，懒得反驳，我不是为了嫁人才拼，你们倒是嫁人了，可是出嫁前也不见你们拼过，拼不拼跟嫁不嫁人没关系，你们个个比我聪明，知道女人不拼，更容易嫁人，嫁了人就不用拼了，可你们自己不拼，又怎么指望男人替你们拼？凭什么呀？凭你们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凭你们可以相夫教子？别糊弄自己了好不好，人家希拉里年愈古稀，还想着竞选总统管理国家，你们可倒好，年届不惑就耳顺知天命了，身强力壮就跑步进入更年期，决定每天都要腰酸背痛，除了对菜市场了如指掌，除了看病养生一丝不苟，除了抢购打折衣服健步如飞，你们还知道什么？见到文字跟见到蚊子一样头疼，连灌水的鸡汤文都读不下去，你们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儿女多读书读好书？在你们眼里，只有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这么几所不用你们怎样操心的学校，却从来不知道为人父母，你们建立的家庭才是孩子最重要的学校，你们反省过检讨过吗？有，我听你们反省过，当你们偶然听到某个同学现在锦衣玉食，而她们过得比你们好，完全是因为她们嫁得更好时，你们确实反省过，但你们从来都是反省别人而不反省自己，我听你们检讨过，当孩子成绩不理想时，你们确实狐假虎威地检讨过，假如那也叫检讨的话，因为无论怎样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你们的检讨永远不会涉及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因为你们自己从来没有错，要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话，你们只不过错在为儿女考虑得太多，夏天怕中暑，冬天怕冻疮，搭公交怕拥挤，坐火车怕劳顿，你们根本没有勇气认真衡量，究竟存在多大的概率，多年以后，你们的儿女会照猫画虎，重复上演与你们一样的人生？她知道，姐姐和姐夫们感觉到了她与他们的格格不入，他们已经不带自己的孩子来我一个人的家了，可我觉得还是见到他们太多，只消一眼，她就看到了太多的懈怠和自甘堕落，比我有生以来见过和为之羞愧的还要多，她感到在庄严的生命面前，自己被与死亡同样可怕的行尸走肉侮辱了，在老萧和李淑风举办的季节性亲眷联谊里，她带着某种越来越难以掩饰的不安，看见了自己原以为变得模糊不清了的真实出身，看清了自己投入金戈铁马战争洪流的真实原因，她又一次在内心里嘶吼：这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根本不是我的生活！她因为无法跟这样的生活彻底划清界线而感受到难以摆脱的耻辱，她因为无法与一群懒汉和懦夫分道扬镳而感到压抑不住的愤怒，关我鬼事！她嘟囔了一句，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可是看起来，我没比别人快多少，别人读书我也读书，别人毕业我也毕业，别人工作我也工作，一切按部就班，我真有那么匆忙吗？这要看你怎么看，假如站在铁道旁，高铁一定从你身边呼啸而过，假如瞭望长空，飞机还不如草坪上奔跑的狗快，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只有马志刚知道，当初他向你伸出橄榄枝，而你缺乏应有的扭捏作态，让他误以为遇到风月老手，因此加快了高/潮的来临，经过几次适应，他开始变得淡定从容，在保持状态方面有了长足的表现，可他想不到计划不及变化快，你的兴趣索然让他无需声明，便悄无声息地宣告了婚姻大计的破产，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还有你早忘记了姓名的那个猛男知道，他以为，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只要跟他上过一次床，那么以后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找到办法重修旧好，但是他错了，他根本来不及炫耀床技，兴致尚盎然，便戛然而止成往事，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没有人会比你的得力干将徐曼更加知道，她知道你杀伐决断，任何事情都不会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可那不是因为你心浮气躁，不是因为你只争朝夕，而是因为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她知道你果敢干练，任何决策都不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可那不是因为你急功近利，不是因为你贪功求名，而是因为志存高远，又配得上比天空还要辽阔的胸怀，她知道你性格硬朗，即使象征硬朗的通用悍马，因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被迫停产，你也依然像悍马一样硬朗，可那不是因为你争强好胜，不是因为你逞凶斗狠，而是因为世人盲目浅薄，看不出你的铁骨柔肠，体会不到你不屑于勾心斗角的盘算，不屑于蝇营狗苟的绥靖，不屑于软体动物一样的蜗居，然而，她不知道，你多少次伫立在了然于胸的办公室窗前，隔绝了闹市喧嚣，耳畔响起她优雅的鞋跟踏路声，她不知道，你多少次似乎随意间向她的助理打听她的行踪，只为了窗外的瞭望，呈现她归来的身影，她不知道，你在多少个难以入眠的黑夜，谢绝了湖北枝江的多次援手，脑海里闪出她挥之不去的端庄秀丽，她不知道，她随同你第一次前往中山调查取证的高铁上，你察觉到她因为故地重游而伤心难过，你因为茫然不知所措而耽搁了表白的时机，她不知道，你历来令行禁止，唯有一次针对自己的决定，在无人察觉中失去了雷厉风行的习惯，几乎在决定的那一刻，便决定了不可能被执行，她不知道，当她提出重返中山创立衡量分支机构，你那时才意识到错过了不该错过的机会，你千般不舍，却不能不松开缰绳马放南山，你并没有经过衡量，因为不需要衡量，你就会答应她的所有要求，何况她的建议又是那么顺应时势，公私兼顾，她不知道，直到你再次亲临中山，恨不得一醉方休，终究无法丧失理智，自毁长城，你最后终于从田小蕙身上看明白了一切，于是你知道，她去到你去不了的地方，你以为不该错过的机会，原来根本不存在，她的那个她，为你勾勒出你不曾真正了解的她，她的那个她，以浑然天成的轻盈和力透纸背的聪慧，为你做出了人世间最温馨的提示，于是你瞬间拨开心头的迷雾，化解了因为误会而浓墨重彩的情愫，那一次你们一道返回武汉，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你不再是原来的你，你在她身边，心事已了然，不再感到丝毫局促，她在你眼里并没有变得疏远和陌生，而是比以往更加熟悉和亲切，你知道，她与你将在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里不离不弃、携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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