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笑

　　李亭阳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却依然是个举人，他自己也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三十岁的举人也算是少有的英才，更何况汉中府文风并不昌盛。还记得一年前妻子满怀希望的小心翼翼，既有着盼望丈夫高中的憧憬又万事小心怕打扰丈夫用功，老师和同窗都称他时机已到，只等着金銮殿上一展风采。

　　为了自己即将到来的远行，妻子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夜以继日的做袍子，从中衣到长袍再到棉衣无不事事亲力亲为，毕竟如果高中还少不了到京城定居四处打点，花钱的地方只有多的，而自家家底并不厚，从祖父起就只知道苦读，靠变卖家产度日，直到李亭阳才从贫贱品出了世情，连制艺也比自家祖父父亲强，二十多岁就一路考到了举人，只差最后一步春闱就能再出一位父母官了，偏偏这个时候妻子病倒了，趁着这次心绪起伏把前几年积在身体里的疲惫，虚弱都发了出来，病来如山倒，家里一下子都乱了套。

　　病要慢慢养，只能由男主人接过家里的琐事，大到名下土地送来的租子，小到每天家里的厨娘买了多少菜，更有七八岁的儿子叫父亲来陪他玩耍。父亲的威严在这小子每日的接触中不再那么高山仰止，毕竟以前都忙着读书会友，少有陪着他玩闹。

　　日子慢慢变得难过起来，慢慢养的病就意味着吃药时间长，药更是滋补为主，一副也还承受得起，十副有些艰难，几十副之后就有些沉重，而今年刚交完了秋粮，再没有别的收入了。

　　终于到了春闱的时候，妻子依然卧病在床，而自己也死了心，虽然求助同窗或府尹必能赶考，可家里一旦离开了自己，妻子必然会强撑着起来打理家事，读了几十年圣贤书，实在做不出这种小人行径。

　　陈伯符来请他教授自己的外甥的时候自己松了一口气，家里马上就要入不敷出，自己总算可以为妻子赚一些药费了。那赵家自己也知道，赵家老爷去世时自己妻子刚刚病重，当时自己颇有些感同身受，更觉得活着不易，就怕妻子撒手人寰。

　　赵家大小姐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放做普通的家庭这个时候正由母亲带着找个好婆家，而赵大小姐却要照顾弟弟，料理家务，别人有说她能干也有些说她没有女子的贞静，李亭阳只觉得心疼，自己的母亲和赵大小姐何其像，父亲一心读书不理庶务，母亲无时无刻不精打细算，照顾一家老小，操心太多以致于早早的就去世了。

　　赵劲虽然才十岁却也不像一般孩童那样天真，经历过人情冷暖有些故作老成，凭着一股劲要为自家姐姐争气，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问：“先生如此年轻就是举人，不知道教授徒弟是否能青出于蓝？”直指人心，不懂变通却又透着急切。

　　李亭阳只能说：“唯尽力而已。”他并不主张一味的苦读，自己父祖都会苦读多年，并不是疲懒之辈，却都止步于秀才，赵劲只比自己儿子大一两岁，经过这些时日以颇懂与孩童相处之道，只是告诉赵劲劳逸结合，开阔眼界的道理。可见仍然是个孩子，只是带他放松一下便乐得开怀，过后又有些战战兢兢怕自己偷了懒，可见平日里忍得多么辛苦。

　　每日里教授之余再照顾妻儿，日子过得甚为惬意，腊八过得不如往年，却又比去年好得多，彼时内忧外患，现在全家衣食无忧，这种热烈的氛围在赵家送来年礼时达到顶峰。看着儿子试穿着新衣后咧开的笑脸以及妻子愈加红润的脸色，李亭阳莫名的感激赵家，感激赵家大小姐的细心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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