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客

　　我觉得脑袋懵懵的，睁得大大的一双眼睛在眼眶子里轮了一转，咦，为什么眼前那么多灿白的星子？
　　后背似乎有些凉凉的，还有些硌，我咂摸一阵，石头子儿？
　　呀，我是什么时候背朝黄土面朝天摔了个四仰八叉的？
　　还没从懵东东的状态里回过弯来，我听见身体一侧的地面上扑楞楞地几声响，隔了片刻，又是几声。
　　——啊，我的晚饭！
　　我蹭地坐了起来，同时双手在空中划过一个迅捷的优美弧度，准备一把扣住我的晚饭，将它扔回桶子里。
　　唔……？可是可是，这手感不对呀！那滑溜溜的鱼鳞哪去了？
　　吓！岂……岂止是鱼鳞没有了，我的手掌底下，那修长的轮廓、细腻的触觉，分……分明是人的骨骼皮肉呀！
　　这黑灯瞎火月晕风高的夜里，我殷舟儿莫不是撞鬼了？我身子抖了抖，恍然间，更加令人战栗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我的面前……似乎是坐着个人！
　　不不，不是似乎，是真的坐着个人！
　　刚才，明明只有我自己的呀，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另一个人？莫不是……我的鱼成精了？
　　它恨我捉了它，要当晚饭，所以现了人形来报仇？
　　当下，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然后双膝落地……就跪下了。
　　“鱼爷爷？您是鱼爷爷不是？嘿嘿……”我一脸的谄笑，背上的冷汗默默地淌，“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念在小的年幼无知的份儿上，且饶恕这一回罢！”
　　说完，我缩了缩脖子，心里盘算着，十四岁虽已算不得年幼，但这鱼精则未必通晓那么多人世间的鸡零狗碎，说不定就信了呢。
　　我在这专心听候着发落，然而半晌，对面的人只是干咳了两声，出口的语气不无尴尬：“这位小兄弟，快快请起。”
　　声音沉厚空明，如泰山之将崩。
　　我心下一乱又一惊。这鱼精爷爷这般有礼，只怕他玩什么幺蛾子吧！我头埋得更低：“不敢不敢，呵呵鱼爷爷您太客气了，呵呵客气客气……”
　　“什么鱼爷爷？我可是人！”对方有些无奈。
　　人？我抬起头来，这才敢好好打量眼前男子。
　　他一身玄色长衫，隐在这夜色中，确是不易分辨。而他似乎也跌倒了，原本束在头顶的发散开来，丝丝缕缕遮住了脸。他身后背一个大书箧，看样子，是位白面书生无疑了。可笑我方才慌慌张张没敢多加注视，才没当他是个人……
　　我这才松了口气，身子向旁边一歪，揉着早已硌得生疼的膝盖，嗔怪他道：“我说公子你这人不讲究啊，这夜麻麻的，你不该吓唬人嘛！你说你这样横冲直撞，撞坏了人可怎么好啊？你要是撞到老妇人啊、老大爷啊、卖鸡蛋的大叔啊，你担待得起嘛？幸好你撞的是我这年轻力壮的少年郎，幸好我拿的不是鸡蛋而是鱼！你说，你说……哎，我的鱼呢？”
　　我喋喋不休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开始满地找鱼。
　　面前书生气定神闲地伸手拨开掩在面上的凌乱长发：“小兄弟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被撞的那人，似乎是我。”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鱼，手一松丢回桶里，听到他的话，方抬起头来欲与他理论，却在瞥见他容颜的一瞬间，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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