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

　　抽屉落地，还未装袋的钱散落一地，蒋小夕跪在地板上，一张又一张地捡起来。

　　章雯雯见状，也蹲在她身侧，放慢了动作，小声问，“许澄呢？”

　　蒋小夕没说话，余光往角落瞥去——许澄顶着衣服做遮掩，小心翼翼地朝墙边的报警器挪去。

　　二郎神半蹲下来，捏住蒋小夕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冷声问，“你们俩在说什么，说给我也听听？”

　　“没……没，我们捡钱，捡钱……”

　　抬头的刹那，蒋小夕隐去眼里别的情绪，只剩万分的惊恐。

　　她扬了扬手里已经捏着的几张钞票，佐证自己的话。

　　然而，面具之后，孙悟空微蹙了眉头，仿佛看透了她的意图，“她们在拖延时间。”

　　他的话音刚落，章雯雯仿佛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惊惶地抬起头来，正好撞上二郎神发怒，迎面打来一拳。

　　这一拳力道狠，砸在她脸上，疼得她整个身子都缩起来，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蒋小夕大怔，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眼像是钉死在孙悟空的身上。

　　二郎神还不过瘾，反手往她的脸上也呼了一巴掌，蒋小夕的脸颊已经麻木了，舌尖都被咬破了，口腔里充满鲜血的味道。

　　“你们拖延时间想干嘛？”二郎神欺身上前，掐住蒋小夕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他的眼神里，跳动着一股狂热，手上的劲道越来越大。

　　蒋小夕张大了嘴，喉咙火烧似得难受，能呼吸到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她想，可能今日就这样一命呜呼也挺好吧。

　　生命定格在二十岁生日，再不用提心吊胆今后的命运。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闭上眼睛之前，她看了一眼孙悟空，面具后的人似乎也在看着她。

　　“老二，放手。”

　　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孙悟空发话了，二郎神这才松了手。

　　她滑落到地上，像是一条离了水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许澄已经摸到了报警器，她咬咬牙，心一横，手指狠狠地按了下去。

　　须臾之间，刺耳的警铃声在店铺里炸开，瞬间响遍了整座大厦。

　　三个劫匪都怔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孙悟空。

　　他攥紧了拳头，眯起眼睛环顾了一圈四周，很快就发现了柜台后冒头的那件衣服——他记得进来时，它是堆在角落的。

　　一个利落的翻身入了柜台，他用枪杆一挑，就把衣服挑飞了。

　　失了掩护，许澄吓得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嚷着，“不要杀我啊……”

　　“卧槽，阴沟里面翻了船，老大，现在怎么办？”二郎神把许澄扯出来，一脚踢翻在地上。

　　许澄从没遇见过这种事，摔在地上只知道流眼泪，仿佛刚刚按响报警器，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孙悟空当机立断，不再缠留，“走。”

　　也不管地上还散落着几张钞票，二郎神一把抓起装钱的塑料袋，三人往门口撤去。

　　梦蒂尼珠宝店位于欢乐大厦的西北角，靠近二号门入口，附近就有一个保安巡逻岗亭，隔了一扇玻璃门，可以看见保安们正在赶来，往珠宝店门口集结。

　　二郎神啐了一口，“操，保安来的这么快，现在怎么办？”

　　孙悟空眯起眼睛，只略略考虑了一秒，便发了狠，“抓个女人作人质。”

　　蒋小夕仿佛听见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他扫了一眼珠宝店里的三个女人，目光从章雯雯胸前的“店长”胸牌滑过，定住。

　　章雯雯反应很快，几乎是在一瞬间，把许澄往前一推，自己闪身躲到了蒋小夕的后面，带了哭音哀求，“报警的是许澄，你们要抓人质，就抓她吧。”

　　顺着章雯雯推过来的力道，二郎神一把搂住了许澄，箍住她细细的脖子，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许澄吓得浑身颤抖，膝盖都软了，嘴唇苍白，哆哆嗦嗦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劫匪要把许澄拖出门去了，蒋小夕霍然站起身，鼓足勇气追上了他们。

　　“等等——”她能感觉到背上沁出了冷汗，但仍努力挺直了身子，“我来代她作人质。”

　　二郎神轻蔑地笑出了声，讥诮地评价，“大开眼界，这年头还有英雄救美，还是位女英雄。”

　　孙悟空转过身，停在她面前，狐疑地打量她，“为什么？”

　　就连许澄也停止了挣扎，一双眼饱含了盈盈泪水，可怜兮兮地望向她。

　　蒋小夕闭了闭眼，二十岁之后的日子，是可以预见的地狱。

　　或许，死亡可以让她上天堂。

　　活着太累，她想上天堂。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换上最佳的伪装，柔弱似小白兔，眼里含着泪花，嗫嚅着讲，“许澄……她帮过我，人总是要报恩的。”

　　二郎神鼓起掌来，嘲弄她，“有情有义呀！”

　　她不理，望向面具后那双幽深的眸子。

　　很明显，这里能做主的，是这个戴着孙悟空面具的男人。

　　孙悟空把枪背在身后，摸出一把匕首，抽出刀鞘的那刻，刀锋泛起森冷的光，映着他可怖的面具，更添了几分阴寒。

　　他低声问，“不怕死？”

　　蒋小夕死死地揪住制服的裙摆，牙齿打着冷颤，破碎的句子从齿间溢出，“怕，但……我是孤儿，死……也就死了吧。”

　　孙悟空似乎笑了，“好样的，我满足你这个愿望。”

　　他挥手让二郎神放走了许澄，转而把蒋小夕拥入怀中，匕首的刀锋卡在她雪白的脖颈间，吓得她不敢动弹，生怕不小心就割伤了自己。

　　他贴在蒋小夕耳畔，温柔地耳语，“不珍重生命的人，会失去生命。”

　　他越温柔，蒋小夕反而越害怕，缩了一下脖子。

　　身后，流动着一股温热的薄荷气息。

　　————

　　珠宝店外面，已经围满了一圈保安，粗略一数有十几个。

　　孙悟空挟持着蒋小夕走在最前面。

　　他往前走一步，保安们就往后退一步。

　　“你……你们无路可逃的，警察已经到了，赶快投降吧。”

　　保安队长是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手执一根电击棒，挡在出口。

　　他们身后，那个戴猪八戒面具的沉默男人凝神倾听了什么，走上前来，凑在孙悟空耳边说了第一句话。

　　“他们在骗人，警察没到，抓紧时间走。”

　　声音瓮声瓮气，像是被闷在一个陶罐里。

　　孙悟空微微抬眼，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脚下的步子不停。

　　二郎神跃身而出，冲保安们诡异地笑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枪，“想挨枪子儿的，就来拦我们。”

　　看了眼娇弱的人质，他又补了一句，“想要她死的，也可以来试试。”

　　蒋小夕的脸色更惨白了几分，指甲狠狠地刺进掌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乎下一秒就可能昏倒。

　　“害怕？”感觉到她的颤栗，钳住她的男人语气温和地问。

　　蒋小夕点点头。

　　“忍着。”他的笑意更浓了，“你可不能倒下，我们出去还得靠你呢。”

　　蒋小夕抿抿唇，劫匪手中有枪，警察没赶到之前，谁能拦得住他们？

　　她不过是劫匪们的第二道保险而已。

　　想通这一层，她更惊惶了。

　　在枪和人质的双重威慑下，保安们不敢强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劫匪们带着人质，犹如一尾滑鱼，出了欢乐大厦的门。

　　“小夕，蒋小夕——”劫后余生的许澄冲到门边，眼角的泪痕还没干，嘶哑的呼唤一声高过一声。

　　“你们去拦啊，为什么看着他们跑掉？”许澄发疯似地拉扯保安队长，娇滴滴的她从不知道，自己也能这么有力，把一个大男人扯得趔趄。

　　保安队长面露难色，徒劳地安慰她，“他们手里有枪，我们能怎么办……警察已经来了，他们跑不掉的。”

　　“蒋小夕，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眼泪又滚了下来，沾湿了许澄的俏脸。

　　————

　　十二月的南方小城，天寒地冻。

　　蒋小夕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制服套裙，被推出充满暖气的欢乐大厦，就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冷风呼啸而过，她的长发被吹起，几缕发丝附在脸上，痒痒的，但她不敢伸手去拂。

　　透过发丝的间隙，她看见远处有一批人影，正向她的方向快速移动过来。

　　“操，警察来了。”

　　“快跑。”

　　孙悟空一把扯起她，拖着往广场的边缘奔去。

　　一辆蓝白色的小货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车门忽然打开，孙悟空把她往车里一推，自己也跟着跳上去。

　　还没来得及关门，小货车就嘶吼着，一溜烟往前冲出去老远。

　　有零星的枪声穿透尾气射来，最危险的一颗打在货车的后视镜上，伴随一声爆响，后视镜瞬间分崩离析。

　　“靠，幸亏老子往旁边躲了点，不然今儿就交代在这里了。”二郎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语气戏谑，却听不出一丝害怕，反而更多的是兴奋。

　　此时，蒋小夕才回过神来，除开之前的三人，还多了一个开车的司机。

　　透过剩余的另一个后视镜，她能看见那人的脸，赫然是一张菩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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