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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花妍进屋时,夕月正在厨房择菜、做饭。听到推门的声音,忙探出头来问:“聊完了?”
花妍“嗯”了一声,就要进厨房帮忙。
夕月堵在门口:“花姨,都快做好了,你别动手了,坐着就好。”
花妍就靠在门边,看夕月有条不紊地煮饭、做菜,莫名辛酸。豆蔻年华,本应在妖族部落里追风逐日、呼朋引伴,无忧无虑地玩耍,而不是陪她枯寂度日。
“小夕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夕月忙着将蒸好的馒头拿出锅,也不用筷子,一下子被蒸腾的热气熏着了。
花妍看她被烫急了,又是猛吹手指,又是摸耳垂,“噗嗤”就乐了,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
夕月停下手,疑惑地看着花妍,不明白她笑什么。
谁知花妍一发而不可收,直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被点了笑穴。
虽然不明白,看着笑得如此不顾仪态的花妍,夕月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起来。
蛇嗜睡,天色一暗,屋里只剩下一豆昏黄的油灯后,夕月就开始犯困了,捧着书读着读着,一个不注意歪在桌子边就睡着了,雷打不动。花妍就收起被她仍在一旁的书,抱她回床上。
小时候还抱得动,如今和她一般高了,抱不动了,只能借助法力。
给夕月腰间搭一床薄被,望着她一脸幸福的睡相,花妍抚着夕月一头乌发轻道:“若我不在了,你也要像现在这样好吃好睡可好?”起身离开。
听着花妍的脚步声远去,刚才仿佛睡死过去的夕月睁开眼睛坐起身,抱着双膝,偏头看窗外的明亮星空,一脸悲戚。
翌日下午,夕月结束修炼,自林里返回,刚跨进院落,就见昨日那个陌生男子摇着扇子坐在花架下,门口堆着几个箱子,小厮们进进出出地忙着。心下顿时慌张。
“花姨,我回来了!”无人回应。
“花姨!”仍是无人回应,小院里只有小厮进进出出的脚步声。
倒是男子见夕月走近,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打招呼:“哟,小妖,又见面了。”
夕月不理会他,径自进屋,也没有看到花妍的影子,慌张加剧。小厮们还在将箱子搬进屋里,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花姨她……终是离开了吗?
“你这小妖真是无礼,没看到本尊同你打招呼吗?”男子摇着一把描金扇蹭进屋里,语气倒是没有责怪。
夕月继续不理会。
衣物未动,文房四宝未动,书籍未动,所有画作都在,花姨什么都没带走?
“找不到你花姨了吧?”寒洛心情好,不跟小妖计较,只是步步跟着她,看她翻箱倒柜地像是在分析什么。
夕月被身后男子摇扇子的声音搅得心烦,不满地回头瞥一眼,眼底的厌恶一览无遗。
寒洛倒没想到夕月会突然回头,正对上夕月深褐色的瞳仁,又瞬间错开,一时间也楞住了。
夕月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往外走,躲避的姿态显而易见。
回过神的寒洛嘴角弯一个漂亮的弧度,转身斜倚着桌子,喊了一声:“即墨!”
青衣墨发的小厮即墨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闪身上前:“主子,您吩咐。”
“去,把洺彦带来,今晚在这儿吃饭。”
即墨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门外。
寒洛慢悠悠地跨出门,在院子里溜一圈没看到人。走出院门,只见夕月背对着院门坐在昨日修炼的青石上,走近了发现她却是在读书。
“你倒悠哉,不怕本尊伤害你的花姨?”
夕月这次开口了,虽然视线依然在书上:“少来唬人。”
寒洛惊讶:“你怎知本尊唬你?”
“你若想伤害花姨,也没必要等我回来。”直接带走,神不知鬼不觉,她连寻找的方向都没有。
“万一本尊是留下来灭口的呢?”
“就我这点修为,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何须耽误这许多时间?”
寒洛挑眉:“所以,你断定本尊无害?”
夕月这才抬头正视男子,表情严正:“起码现在无害。”
“以后有害?”
“不知道。”鬼知道到时候来带走花姨的人会是谁。
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花姨她……是不是快要离开了?”
花姨说她是道行千年的雪狐,可惜修炼无果、升仙无望,才隐居此山,悠游度日。花姨说她以前遍游人间,看惯人生百态,心老了,所以哪儿都不爱去了。夕月都相信。
她是没心没肺,一觉醒来烦恼立消,凡事留不在心上;她是健忘,过了今日忘昨日,过了今年忘去年,从前一片空白;她是懒散、惰性十足,讨厌修炼,只喜欢安静地窝在一边读读书、习习字,但她不傻。所以,不会忽视花姨那随着时光流逝而日渐凝重的眸色;不会忽视她望向远天时突然就掉下的泪水;也不会忽视有一次下山,她兴奋地跑出了村子,回头却见急忙追她的花姨竟无法踏出村口半步,仿佛有无形的墙壁阻挡;更不会忽视她无意间就在纸上写满的“方韶卿”三个字。
寒洛没有正面回答:“花妍说你心眼儿实,倒是错看了。”终归是妖,透着本能的狡黠。“那你可知花妍的身份?”
“你若非妖,花姨的身份我倒能猜个七八分。”那么出尘绝丽、温柔仁爱的花姨怎么会是妖呢?正是身为妖,她才能看到自己与花姨的本质区别。
“你说呢?”“哧啦”一声收拢折扇,静待她的回答。
夕月偏头,深褐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片刻。“你虽不是妖,”表情甚是无辜:“却像妖孽。”
“小夕!”
“哈哈~”
花妍的轻斥与寒洛的大笑同时发出。
夕月跳下青石,奔向花妍:“花姨,你回来了。”顺手接过她拎着装满山蘑的竹篮。
寒洛还兀自笑得前仰后合。
“小夕,怎么这般无礼?”虽然夕月说得好像是事实,但想到以后夕月还要寒洛来照看,花妍也不得不忍着笑厉声斥责。
以为花姨真生气了,夕月低头不语,暗自懊悔这次真是耍脱了。
“哈哈!算了,是我先问的,倒不怪她。哈哈!”好久都没笑得这么开怀了。
花妍的脸色这才缓和。
夕月偷偷瞥一眼花妍,看她已经不气了,便把书往腋下一夹,伸手轻拽花妍的衣袖:“夕月知错了,花姨别生气。”
花妍也乐了,倒是一旁笑岔气的寒洛看在眼底,眉心狠狠一跳。
妖到底是妖。
当晚,花妍采的山蘑没有派上用场,寒洛带来的厨子早已麻利地烧制好一桌子夕月看都看不明白的美食,而寒洛自然也留下来。
吃饭时,名唤即墨的小厮站在一旁添饭、布菜,寒洛与花妍神色如常,夕月脸上的尴尬却怎么遮也遮不住。
从小到大,都是她和花姨两人吃饭,饭食简单,过程也简单。不期今日多了一人同桌,还多了一个人在旁边盯着,着实不习惯。
注意到夕月只埋头扒白米,花妍给寒洛使个眼色,寒洛当即会意。
“即墨,这里不用你忙了。”
青衣墨发的小厮躬身退下,夕月略舒一口气。
“小妖,这晚饭可还合你胃口?”看她还是只扒白米,花妍夹给她什么就吃什么。
“美味至极,谢您费心。”没礼貌,她就没有名字吗?不想惹花姨生气,她只能扯开一个难看的笑。
饭菜是真好吃,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吃过最丰盛、最好吃的一餐,只是和他一起吃,就索然无味了。可惜。
花妍对她的礼貌很满意,又给她夹一大块鱼肉。
坐在对面的寒洛却看出她皮笑肉不笑,敷衍是假,讨好花妍是真。
等慢条斯理的寒洛和花妍放下碗筷,早就吃好的夕月就开始收拾,而不知何时出现的即墨当即上前,边收拾边说:“姑娘,您放着吧,我来收就好。”
“不用,你这忙里忙外累了这么久,歇着吧,平日都是我收拾。”
“哐啷”一声,即墨手里的空碗掉在地上碎了,来不及收惊掉的下巴,赶紧蹲下身去捡碎片。
夕月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阻止他去捡:“当心扎手,我拿扫把扫。”就往厨房走。
即墨楞了,蹲也不是,立也不是,一双眼睛在主子和花妍身上来回转:“主子,我……”
寒洛还没言语,花妍乐了:“放心,你主子不会怪你。就让小夕帮忙收拾吧,不然她过意不去。”
“下次再这么毛毛躁躁,就把你发配到东海去当虾兵蟹将。”一双美目却瞄着拿着扫把一路走来的夕月,眸色深沉:这小妖当真是有点意思。
夕月还想帮忙刷碗,无奈即墨哭丧着脸说了句“姑娘,您快去和主子们喝茶去吧”,就眼疾手快地把她推出去、关上门了,留下那位很是温柔的厨师大叔一脸惊愕。
夕月不想见那个打过几次照面却连名字和身份都不知道的男子,虽然他和花姨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留他和花姨喝喝茶、聊聊天,或许多见几次,花姨的心病就解了。
院里却是月华流转,抬头,玉轮高悬,星疏云淡,暑热难耐的盛夏夜也染上些清冷意味。
花姨说她被捡起来时,傍晚灰暗的天边印着一抹银色月痕,“夕月”之名由此而来。之前的记忆也跟着丢弃了,所以从小到大,她的生命中只有一个花姨。从来没想过分开之后该如何自处,好像花姨永远不会离开一样,即便早就发现了蛛丝马迹,也熟视无睹。
真是自欺欺人啊……
她的生命中只有花姨一个,然而花姨却有许多故事,有许多回忆和留恋。花姨终归要离她而去,她能做的也只有微笑着目送,让花姨可以无牵无挂地去见想见的人、去过想过的生活。
可是……万一到时候她笑不出来怎么办?万一到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而反悔、耍赖怎么办?她是不是应该先花姨一步离开,保证自己不成为花姨的累赘?
踏出门,寒洛才发现消失的小妖正坐在院子里望着夜空发呆,月光如水般在她扬起的脸上流转,竟也显得妖艳而美丽。听到声响,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空洞茫然的表情转瞬即逝,先是没有表情,后又因花妍的出现而柔和起来,带了清浅的、遮都遮不住的笑意。
寒洛眉心又是一跳。
“小夕,怎么坐在这里?”
夕月起身,露一个笑脸:“赏月!”满是真纯。
不得已陪花妍送男子主仆三人到院外,低头跟上的夕月才注意到男子一身白衣在月光下灿若云锦,袖口的云纹诡谲精致。
当真是天衣无缝啊,夕月心想。
都送出门了,白衣出尘的男子突然转身,轻声说:“要不,让这小妖到崇吾山住几天吧。”
“我才不去!”夕月炸毛。
“不麻烦了。”花妍推辞。
寒洛大笑,声音在寂静的山上回响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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