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曲终人聚散

　　“车祸……植物人？”佟烨霖愣愣的重复了一遍，他还小，不知道植物人是什么，但他母亲现在的状况肯定不好。
　　我正准备安慰他几句，就见他扯着邻居的袖子，声音沙哑着问：“阿姨，您知道妈妈在哪家医院吗？”
　　“就是市中心的那家，好像是第一人民医院。你去问问吧。”邻居想了会，回答他。
　　“谢谢。”他忽然朝着她鞠躬，弯下身子时，一滴滴眼泪落在了地上，“真的，非常感谢。”
　　我不忍心再看了，抓着他的手就朝外面走去，走了会，忽然想起来我不认路，便又让他带路。
　　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知道了母亲的噩耗怎么可能不伤心。
　　他安静的带着路，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感觉这气氛有些压抑，却也没有法子让他活跃起来，于是也只好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
　　步行了约三十分钟，他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忽然问我：“大哥哥，植物人是什么？”
　　这该怎么回答。
　　我沉默了一会，道：“就是说……她活着，但是听不见你说话，看不见你，也……醒不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门上的大字，咬了咬牙，闷头跑了进去。
　　我急忙跟上，见他问了前台阿姨床位号，就搭上了电梯。
　　我跟在他后面，掏出了黑皮书，接着没看完的看。
　　“大哥哥，你说能帮我一个忙的。”他说。
　　“嗯，你想好了吗？”我问，书上写着几个大字“如何完美的达成愿望” 。
　　“我想……让妈妈好起来。”他希冀的看着我，我翻书的手顿了顿，目光停在“巨大代价”这几个字上。
　　“……我可以试试。但不能保证。”我合上书，道。
　　如果这代价太大……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进了病房，站在床前，看见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的母亲，鼻子一酸。
　　我走上前去，一只手搭在她头上，把体内的灵力散开注入她的体内。
　　……已经几乎是脑死亡了。
　　我顿了顿，灵力再探。
　　可以救，但是我不能救。
　　代价太大了。
　　我收回手，低声道：“抱歉。”
　　他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我能力有限，最多只能让她清醒一个小时。”我继续说。
　　不过会加快死亡的速度。
　　反正本来也撑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一个小时也可以！”他迫切的喊道。
　　我敛眸，道：“好。”
　　我再次把手放在她的头上，丝状的灵力注入她的体内，先稍微理了理杂乱的脑神经，随后聚成一小团，给她的中枢神经来了一下。
　　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使劲的摇着头，然后猛的一下睁开了眼。
　　佟烨霖不敢靠太近，怕撞掉母亲身上的管子，于是只站在那里激动的喊了一句：“妈妈！”
　　床上的女子神情有些茫然，她侧过头，循着声音望去，瞳孔一缩，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透过呼吸器传出：
　　“……霖……儿……？”
　　 佟烨霖终于忍不住了，扑到他母亲的身上，泣不成声：“是我！妈妈，是我、是我、我回来了！妈妈我回来了！你别走……！”
　　我让开位置，顺手摘掉了女子的呼吸器。
　　“霖儿……？”女子重复了一遍，似有迷惑。
　　“是我是我是我……妈妈，你看着我，你不是一直都想听我唱歌吗？……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他就着床单擦干了眼泪，靠在母亲的耳边，像唱过无数遍一样，轻轻唱着。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少不了。
　　……”
　　他一遍遍的唱着，女子也一遍遍的听着，她勾起嘴角，艰难的抬手擦去了他不断流下的泪水。
　　“妈妈听到了。”女子虚弱又温柔的说，“妈妈会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佟烨霖忽然停住了，他满脸泪水的看着我，哀求道：“大哥哥，我想和妈妈在一起！”
　　我静默了会，敛眸，低声道：“生死有命……抱歉，我无能为力。”
　　男孩刹时又哭了出来，他紧紧的抱着母亲，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死了以后……会和妈妈在那里团聚吗？”
　　他的话语依旧很生涩，但我无法回答他。
　　正准备拿出书来翻翻，额心却突然一热，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他还小，本来是应该立刻就要过奈何桥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多留一会。”
　　是荣轩！
　　竟然忘了还有他们。
　　我顿时放了心，在心中问道：“什么办法？”
　　“要让阎王答应的话大概不可能了，他一年也见不着几次，不过我在地府有个朋友，可以让他先斩后奏的留他几日，但是这样他事后势必会受到处罚，就只能由你自个担着了。”他事不关己的说。
　　“什么处罚？”我问。
　　“阎王心情好说不定就当没发生过了。”他随意道，“心情差也要不了你命。”
　　我一咬牙，看看与母亲相拥的男孩，道：“好吧。”
　　荣轩没有再说话，大概是去找他朋友了，我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对着佟烨霖说：“你先过去待会，不久后我会帮助你们团聚。”
　　他这才露出了笑容，眼角还闪着泪花，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在母亲的额上亲了一下，道：“拜拜，妈妈。”
　　“再见，霖儿。”女子疲惫的笑着，眼底满是喜悦。
　　我松了口气，等佟烨霖自己爬下病床，将他先传送回了死界。
　　女子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的动作，待男孩消失了后，才开口。
　　“霖儿一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然后在三岁时……被几个调皮的孩子灌了热醋……就再也不能说话了。”她低声哭泣，“拜托了……可以的话，让他来世投一个好人家。”
　　我沉默了会，道：“会的，我向你保证。”
　　抱歉了。
　　今世之劫，来世也未必能躲过。
　　命定之事，天意难违。
　　我只能保他，死后无忧。
　　“谢谢。”她道。
　　“没什么可谢的。”我转过身去，“将死之时，会有人把您带去他在的地方，到那时……希望您能劝说他尽快转世。”我笑了笑，补充道，“孟婆汤没那么难喝，孟婆还是个美人哦。”
　　她也轻轻一笑，随后眉头紧蹙，还想说什么似的，缓缓阖上眼，我把呼吸器再给她戴上，叹了口气。

　　三个月后，佟烨霖母子团聚，我在桥边目送着他们渡过奈何桥，什么也没说。
　　喝了孟婆汤，便是忘却了前尘，再熟悉的人过了奈何桥后也会彼此相忘，分道扬镳。
　　我看着奈何桥前愈走愈散的两人，掩去眼底的悲凉，转身离开了地府。

　　“易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前脚刚踏入死界，荣轩就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
　　“……什么事？”我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他的好消息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跟你说，阎王回到地府了哦。就在刚才。”他笑着说，“他让你过去一趟。”
　　……妈的，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强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问道：“阎王他……在哪里。”
　　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阎王殿呗。”
　　“……”我木然回望，“算了，我自己去找。”
　　荣轩摊摊手，一脸无辜。
　　我见他真没有带我去的意图，只好一个人又下了地府，随便抓了个小鬼打算问问方向，那小鬼却像见了大鬼一样的看着我，颤抖着道：“易、易枫？？！？”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
　　他顿时撒丫子跑了回去，一边高喊道：“易枫他娘的回来了！兄弟们抄家伙啊！！！”
　　Exm？？？
　　我手还停在半空中，前方扬起了一片烟尘。
　　卧槽什么仇什么恨啊？？？ 难怪荣轩不肯过来。
　　我呆愣了一瞬，拔腿就跑。
　　抬头一看，不远处一座大殿矗立着，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阎王殿。
　　我卵足了劲往那冲。
　　一个总比一群好啊。
　　跑了近五分钟，我一把推开大门转身进去反锁上，长吁了一口气。
　　缓了会，我转过身去，一个约有五六岁的小男孩泪眼汪汪的捂着嘴摔倒在地，头上磕红了一大块。
　　他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偏头吐出一颗牙，擦干疼出来的泪花，站起来指着我，话语漏风的喊：“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罪恶感油然而生，正准备摸摸他的头安慰一下他，就感觉额心火烧般的灼热，荣轩难得有些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
　　“易枫。”
　　“唉！”我应道。
　　他沉默了会，缓缓道：
　　“他就是阎王。”
　　我触电般的收回手，细细斟酌了片刻，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他耐心的给我解释，“你面前这位，就是阎王。”
　　 他就是……阎阎阎阎阎阎王？？？？？？？
　　我机械的低头看了看他仇视的目光，恨不得把我剐了层皮似的，然后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阎王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我看他扯出一个冷笑，道：“你还想有下一回？？？”接着又问，“你到底是谁！”
　　“不敢了不敢了。我就是您叫来的那个人啊。”
　　刚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刮子，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小阎王皱着眉头想了会，突然恍然大悟，然后他绕回殿上的桌子后，踩在椅子上，使劲的一拍桌子，大声喝道：“来人！把他拉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接着就有一个牛角和一个马耳朵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人一边的把我带了下去。
　　公报私仇是不好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挣扎不开，泪水盈满眼眶。
　　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想回家想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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