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三国]天下

　　虽然已经在这个年代带了一个多月，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韩非并没有急着去寻找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蛛丝马迹。所以关于史书上说他口吃的事情，他也并不知情。
　　不过这次既然知道了，正好也趁着机会去翻一翻史书。
　　他自己的还无所谓，经历过什么，结局是什么，总也知道始末。他想看的是之后的记录，准确的说是在他死去之后，与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的故事。
　　闭了闭眼，韩非扬起一抹笑，转身离开了讲学的堂屋。
　　在东汉这个年代，已经有纸了，而且是能够用毛笔在上面写字的纸，只不过这样的纸造价极高，甚至比绢帛还要昂贵，是以现在市面上纸质的书籍很少，大多还是简牍。
　　案牍的话阅览下来要花不少时间，尤其是一卷书简写不了多少字，所谓学富五车、汗牛充栋这些话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不要说其他的史书，单单《史记》一部，韩非就买不起。
　　也许一般人会选择混入书馆做小厮杂役，这样既不花钱又可以看到想看的书。但韩非当然不会这样做，碍于身份地位，通身气度让他很难对人卑躬屈膝。
　　买不起，又没法子偷看，那该怎么办才好？
　　这点儿小事当然难不倒破案如吃饭喝水般简单的韩司寇。
　　买不起，偷看不到，那就光明正大地去借好了。正好颍川不是有个迁走的韩氏，想来就是韩国覆灭后的遗民，指不定还是他哪位兄长的后人，作为唯一幸存于世的老祖宗，让这些子孙后代背黑锅，韩非理直气壮！
　　所以他决定打着韩家的名头去招摇撞……咳，友好交流！
　　去哪家好呢？
　　既然颍川私学是荀氏的产业，那就去荀家好了。说起来，这个荀氏不会就是老师荀子的后人吧？
　　……很有可能啊。这么想着韩非不禁一头冷汗，幸亏老师早已仙去，不然知道自己教出个法家弟子，还英年早逝，不得胖揍他一顿？
　　幸好幸好。
　　“呼~~”韩非长长地舒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吐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因为他死的比较早，他死的时候荀子还活得好好的，硬朗的很，甚至扛个鼎都不在话下，所以……
　　“老师不会留了我的画像吧？”
　　顿时，韩非觉得自己背后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
　　正在此时，可能是因为韩非脸色煞白，又站在颍川私学门口，便有人上前关心询问。
　　“这位兄台，可是身体有恙？”
　　来者一身天青色，眉目温润，这一句关心仿佛春风送暖，不仅毫无冒犯，还直叫人心生好感。
　　韩非还未回头便闻到一阵淡雅香气，如深谷幽兰，又像雪地寒梅，虽然淡雅，却又带着些似有还无的清冽。
　　君子如兰。
　　韩非心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这句话。
　　说起君子啊……
　　韩非露出微微怀念的表情，他身边能被称为一声君子的人不多，应该说除了子房之外，他身边还真没有什么君子，甚至于他本人，也不过是个聪明的普通人而已。
　　做君子太累了，这不能干、那不能做，实在没什么好玩，他才没兴趣做君子。倒是奉行君子之道的子房，逗起来可真好玩啊。
　　韩非眨眨眼，轻轻一叹。唉，才来找到这个朝代一个多月，落脚之处还没有着落，他就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了。
　　“这位兄台？”大概是对方久久不说话，又或是因为被注视得久了，青年轻声提醒道。
　　韩非有心结交，回过神之后，迅速发挥厚脸皮本色，扬起一个自来熟的笑容，说道：“叫兄台多见外啊，本……咳，在下韩非，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青年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回答道：“不才荀彧。”
　　荀彧？荀氏之人？！
　　韩非不禁感慨自身运气，不想见什么人结果站在原地都能遇到，这会儿他要是扔块石头也不知会不会砸了自己的头。
　　看了一眼将至午时的日光，韩非“唔”了一声，说道：“荀兄方才问什么来着？”
　　荀彧看着韩非口气热络，态度却又稍显平淡，听了他的名字也没显出十二分热情，想来不是没听过他的名字，就是真的没想通过结交他来攀附荀氏。而且这位韩兄衣着虽简陋，但气度卓然，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这样的人为何会立于门前，驻足不动呢？
　　虽然有问一问的想法，荀彧却并不急切，按部就班地回答起韩非的问题，道：“我见韩兄脸色发白，可是身体抱恙？”
　　韩非的身体当然没问题，虽然初来乍到的时候泡凉水，但胜在夏季炎热，着实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有台阶下，何乐不为？
　　于是韩非从善如流地按了按太阳穴，虚弱地说道：“这么一说，我突然头好晕，莫非中暑了不成？”
　　听着这明显借坡下驴的话，荀彧也不着恼，反而微微笑起来，心道这位韩兄可真是位妙人儿啊，便顺势提出了邀请。
　　“既然如此，韩兄不如入私学休息片刻，饮些解暑汤药，让彧略尽地主之谊。”
　　韩非欣然同意，并且不要脸的答道：“如此甚好，荀兄若能把房间安排在藏书楼就更好了。”说完，还俏皮地眨眨眼。
　　荀彧素来宽宏，道：“自无不可，请韩兄跟我来吧。”
　　说完便跟同行的学子交代一声，引着韩非向私学的藏书阁走过去。
　　荀彧本想吩咐杂役带路的，只是这位韩兄实在是有意思，让他忍不住想多聊一聊。而且他预感若是郭嘉也在，这两人也许能成为知己也说不定。
　　通往藏书阁的一路上，荀彧与韩非古往今来地谈论了一番，从天文地理到学术古籍，从历史典故到当今时政，虽然大汉建立之后的事情这位韩兄似乎不太清楚，让荀彧有些奇怪，但无论对先秦百家了解，还是对时政的鞭辟入里，就算是学识渊博的荀彧也不得不送上一声赞叹。
　　赞叹的同时，荀彧也有些疑惑。从这位韩兄的言谈举止来看，书简这类事物应该极为易得才是，尤其这位韩兄精通先秦学说，必是博览古籍，有些常见也就罢了，有些连荀彧也未曾见过，例如《乐经》和《尉缭》这些已经散佚在历史中，古老如荀家也因为战乱火灾等原因，失去了这些珍贵的书简绢帛。
　　而看韩兄的态度，他应该是看过这些书的，当然也可能只是从长辈的笔记中窥得三五句。
　　若是后者还罢了，若是前者……韩非要是没有个显赫的家世，怕会不太妙啊。
　　这么想着，荀彧在藏书阁门前停了下来，并且说道：“韩兄，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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