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桃源

作者:霓衣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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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房


      新郎又哼起来,朦胧听着是要水喝。
      倒了水慢慢走到床前,新郎还未醒来,只促着眉头闷哼,枯瘦的一张脸显得眼眶格外大,咕溜溜的眼珠挑着眼睑,蜡黄的面皮打着细细的褶,在鼻梁处积起了沟壑。那里像新郎?说是老父才让人相信。
      白瓷的盅子触着干裂的唇,新郎梗起脖子喝了一阵,躺下舒一口气,这才悠悠转醒,醉眼里映出新娘娇艳红妆,俏丽比三春。
      倏然清醒,眨眨眼更觉虚浮,不知现下何年何月,身在何处梦死醉生。
      哪里顾得是梦是醒,若是梦里更需贪欢。
      一双枯槁瘦长的手已攀上美人肩头。凤灵讷讷不知该如何自处,既然嫁了,命里就应如此。无力抗拒,亦不值得害怕,但就这样了么?总有浓浓愁绪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五彩帔肩已除,那双枯手又慌忙来解褙子,晃晃悠悠不听使唤,随手挽的一个结儿也解不开,白白抖得流苏像是人发颤。凤灵看得不耐,索性自己伸手褪了去。既然没得选,不如自己来主宰。
      新郎轻轻笑了起来,看起来人倒还和善,瘦黄的脸泛起一丝红光:“衣裳鞋子还合适?都是我做给你。”凤灵不答,连笑也不知怎样笑,只一件一件除衫。他又指着床头箱子说:“那里还有刚给你做的两件新衣,哪里不合适我再给你改。嫁给我没有绫罗绸缎,但衣服不会缺你穿。”再回头就见美人赤条条若初生立在那里。
      何曾想过有这样标致新娘,几乎实现世间男人梦想,三十年来生活中,除了老娘几乎没有女人痕迹,就是早年寥寥几次□□,也是最下等的妓。顿时两眼一热头脑发晕,猛吸一口气,转身就把凤灵软软娇娇身躯推倒在床。凤灵闭上眼,觉得自己仿佛一只扒光了毛的鸡,煮熟了一动不动撂在砧板上。
      借着酒劲兴致高昂,一手揉捏着一团酥软,又腾一手来扯自己的裤,登时觉得镇日捏针线的一双手仿佛拿起了长枪,一眨眼征战天下,一眨眼又驰骋沙场,三十年来窝囊都洗净。腰间的利器从未像今日这样硬,眼见着身下娇嫩新娘,拿出来就要往上顶。
      谁料在这时喷薄而出,头顶脉搏一阵轰鸣,四周漆黑像下起了雨,紧接着喉咙里长长深深一口气迅速往腹中进,摩挲着喉头发出闷闷的声响,终于两眼一翻,倒在了床上。
      凤灵不明所以,还一动不动躺在大红的锦被上,可窗外的猫叫了又叫,蜡烛短了又短,再也没有了下文。直到三月的暖被再也抵不住彻夜的春寒,旁边的人把床板都冰凉。凤灵究竟还是孩子,等到明白这人已然是死了,吓得连哭都忘记,瑟缩在床角呆坐了半晌。
      窗外打了五更,凤灵终于回过神,连窗缝漏进来的风都比先前阴冷,头皮一阵发麻,这才想起来要躲得远远的才对。光溜溜的女孩子壮着胆,闭眼咬牙跨过斜躺着的冰冷瘦骨。终于下了床,艰难程度堪比渡江。红装都被他压身下,万幸还记得他生前为自己准备的衣,这边翻箱倒箧胡乱给自己穿上。
      跑吧,去哪呢?不跑吧,明明不像是自己的错,可眼见着这情形不会有好结果了。
      终于鼓起勇气开门,天还没有亮,顺着西边的走廊往前跑,出了院门又是连廊。进来时蒙着盖头,现下一会鱼池一会假山,青石尽头又有花街铺地,四下里黑黢黢,绕来绕去总也找不到出口。
      天边泛出第一道金光,周围事物终于影影绰绰展现在眼前,左顾右盼间一头撞进什么人怀里。
      那人刚要开口骂,却见着袅袅婷婷一佳人,怀中软玉温香。思量家中并无这样人物,莫不是谁家小姐在府上借宿走错了路。立时书生意起,行礼作揖。
      凤灵哪顾得上还礼,吓得一激灵,转身消失在游廊上。
      转过几个弯,又跨进了一方院,天光在什么时候突然大亮,照着大红的喜字贴满窗户,才发现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严景煦浮翠阁一夜风流得意,黎明归家,身子也乏。顺着便门溜进府里,想着补个回笼觉,正该睡得香。可早上刚进园子,曚昧里却有美人入怀,实在难忘。三月的春风熏得人燥热,榻上的锦被都显繁重,翻个身出了一身汗,抬起手又一阵女儿香。三千青丝搔在心口,一件单衣哪里隔得住滑腻凝脂。
      辗转到日上三竿,眼一刻也没闭上。终于按捺不住,叫来福安:“最近家中可留有客人?”
      福安奇怪:“大少爷,没听说啊。老爷有什么贵客,还不都得您作陪?”
      严景煦有些不耐烦:“你怎么不懂我?!没准不是老爷的客。太太姨娘的亲眷,姑姑姨婆家的也不好说,总之就是,就是可有女眷借宿?”
      福安忙答:“也没有啊。”
      “那可有新进什么下人?”
      “自打中秋前进过几个丫头,少爷您也都见过,府上半年来没来过什么新人了。”
      “那可就奇怪了,这人我不曾见过。”
      福安恍然大悟:“少爷可是今早上撞上了什么人?”
      “哦?你怎知?”像是有了眉目,严景煦心中一喜。
      福安会心一笑,眼中透露着精光,“想是少爷撞见了一位姑娘?”越发卖着关子,“若是少爷有意,那您可真得赏我!”
      “快说!跟我这么些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少过你的好?”
      “那您听我跟您回禀。昨儿个吴妈的儿子娶亲,借了西院一间杂房。他那媳妇今早我见了,那模样儿,还真是个标致人物。”
      “吴妈的儿子?那裁缝?他能娶得什么样的亲?况且那不是咱家人啊,娶了亲还能就住下了?”
      “说是成了亲就下扬州开个铺子,就借一晚。”
      严景煦向来心里只有这一件正事,眼见着一场空,一拍桌:“那你说个屁!吴妈是好说话的?她那儿子三十多娶个媳妇我能给她抢来?她不得找老爷告状?”
      福安忙说:“少爷您别急啊,您听我说。昨个儿洞房,嘿嘿,那姑娘想着定有别人没有的好,吴裁缝就没能下床,马上风,死了!这还不算完,清早那新媳妇想跑没跑掉,在园子乱转,想是见着了少爷您?现下吴妈哭了一早上 ,绑了人,说是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把儿子命都搭进去了,活活一个妖精,卖到青楼妓馆才解恨!奴才想等卖到了青楼那得糟蹋大少爷多少银子啊?不如趁现在,咱出个好价钱,就给她留下吧!这不比谁家小姐谁家媳妇更方便?”
      “好好!”严景煦一听大喜,还想故作威仪,却掩不住心焦 “咳!你去帮我办,赏钱少不了你!”
      “奴才这就去!”福安还没跨过门槛,又被严景煦叫住:“等等,你去一边跟吴妈商量价钱,面儿上的事儿,我来办!”

      西院里,一条麻绳把凤灵双手反绑在桃树上,料峭春寒中独独只剩一件中衣。本无瑕的玉面生生多出三绺红印,匆忙挽起的髻儿早支不住,抛却一缕青丝。
      吴妈从来不是省油的灯,这媳妇是她在赌桌上白捡的便宜。对方家里从前也是书香门第,现在落魄了,家里子女多,就愁口饭吃,什么嫁妆都没有,也不用聘礼。只道是替人保媒,说家里住着宅门,未曾婚娶。终于给光棍了半辈子的儿子讨到了媳妇,这倒好,还没抱上孙子,先丢了儿子。
      坐在床沿上嚎啕了半晌,还是不解恨,又起身去马房找来了鞭。看见凤灵水汪汪一双眼睛就生恨,勾魂的狐媚妖精装什么无辜?登时气得脑门子冒汗。皮鞭蘸了凉水,抡圆了胳膊不管头脸就是一下子。皮鞭裹挟着风声,触着白生生的颈,立时皮开肉绽。凤灵疼得叫出声,慢慢吸上一口气,连呼吸都疼,还没待看清,第二下已然落上肩,像是平白里皮肉炸裂,钻心地疼。眼见着浑圆粗大的手又抬起,忙闭紧上眼,却没有等来呼啸鞭声,再睁眼只见精雕玉琢一公子,攥住了吴妈粗壮的胳膊,夺了鞭。
      见那人青白锦文胸背对襟玄青短衫,罩着月白直襟长袍,无暇美玉冠发,宝石绦环佩腰。浓眉俊眼不怒而威,白齿红唇未语含笑。
      只见他将鞭子弃在地上,对吴妈吼道:“如此一个弱女子你也下得去手?!”说着就来解凤灵手上的绳。
      吴妈不甘却又不敢造次:“大少爷,我教训的是自家媳妇。”
      “自家媳妇也不能下这样狠手!何况打今儿起,她不是了!你欺负不起!”说完一手拥肩,一手拦腰将凤灵抱起,两步跨上游廊,匆忙走向前院。留下福安把吴妈拉扯到一边。

      凤灵疼得冒汗,也无力挣扎,只能由着他去,心中却不糊涂。虽说句句向着自己,可这人非亲非故,眉眼风流,使人难免生疑。多半是出了虎穴,又入了龙潭。
      可现下还顾得了什么,就是阎王来救也得去,过了一关算一关。女人本就如浮萍,时而漂泊,时而伫立,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生发出根系,长成参天大树,也就再也不需要人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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