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影

　　“殿下，您要试试这个吗？”西西维亚蹲在地上，拨弄着落叶下的一枚果子。
　　“那是什么？”达伦在她身后张望着，“西西，我们要去哪里？”
　　西西维亚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他们已经在这森林里度过了一个月，但幸好只是游荡在森林的外围，并没有遇到太多的危险。
　　“殿下，您知道的，有很多能力者的晋阶试验都是捕猎魔兽，所以即使这里是危险重重的森林，也会有非常多的佣兵小队或组织到这里来。虽然我们选择了相对森林南面人烟较少的北面，但也会遇到很多人，所以我们只能小心再小心，不被看见。毕竟新王刚上任，三个月的‘狩猎期’还没有过去，他是不会放弃搜捕击杀斯哥摩奇和罗加尔德族人的。”
　　说完这段话的西西维亚也显得很疲惫，她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了：“殿下，我从未像此刻一样深切地感受到我们民族残酷的本质。”
　　“因为他们是胜利者，而我们是失败者。”达伦冷静地指出了这一点，并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你可以休息一会儿，我只比你低两级，足以为我们两个警戒了。”
　　“不。”西西维亚摇头，神情担忧，“三个月的狩猎期没有过去之前，我们都不可以掉以轻心。而我是您的骑士，我……”
　　达伦干净利落地在她后颈上狠击一下，西西维亚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晕倒了在地上。
　　“都告诉你我可以的了。”达伦把西西维亚拖到一块巨石后面，帮她把手脚摆成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然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西西维亚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天潢贵胄来保护，但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娇弱。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总是早熟的，即使他没有半个兄弟姐妹也一样。在他五岁时，他获得了来自“影”的传承，他的父王还为此发了好大一顿怒。
　　不为其他，就因为这是来自“影”的传承：永无止境的暗杀、潜藏在暗处的窥视。这并不是一份体面的、符合王储身份的传承。
　　为了将他的能力往正杀道的方向引导，他的父王甚至让他以六岁稚龄参加了针对一个叛臣家族的狩猎。但他仿佛天生就该是个暗杀者，那一次狩猎，他一共暗杀了八十二人。
　　他记得那八十二人中的每一个人临死前的模样：有挥舞着菜刀试图击退他的厨师，有花容失色苦苦哀求的侍女，也有在母亲怀抱里哭泣的孩子。
　　而西西维亚……虽然生在家风森严的骑士世家，接受了最完美的教育和最严厉的锻炼，但也没有亲手剥夺过他人的生命吧。
　　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了他的头上。他用手把它抹了下来，仔细观察。
　　红色的，有一股铁锈味儿。
　　“血……？”
　　不像是新鲜的血，因为它粘稠而冰冷。
　　达伦抬起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嗒。”又是一滴。这次落在了西西维亚的脸上，在她脸上划出一条暗红色的痕迹。
　　“殿下……？”西西维亚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刚经过了一场短暂睡眠的她看起来很想不管不顾再次睡去，但当她看到达伦后似乎突然就清醒了。
　　“这是哪里？过了多久？”她警惕地问。
　　“离你晕过去的地方不足十米，只过去了一个小时。”达伦回答道。他显然心不在焉，因为他正在思考那血的来头。
　　“您不该那样做！那样很危险——等等，您受伤了？”西西维亚显然也看见了达伦手上的血。她敏捷地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攥住他的手指。
　　达伦任由她抓着那只手，顺从地让她查看了他身体的状况：“不，西西，我没有受伤，这是从上面滴下来的。”
　　“从天上？”西西维亚皱起了眉毛，端详了那滴血一会儿，甚至用舌头舔了一下。达伦看着她一凝重的样子，把“你脸上也有”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是血的味道。”她肯定地说，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我们头上没有什么魔兽的巢穴，树上也没有挂着尸体。”
　　“嗒。”第三滴落在了西西维亚肩膀上。这一次他们都看见了：那滴液体从无色瞬间变成血红色——那是新鲜血液的颜色，接着又变成了暗红色。
　　西西维亚神色大变：“是傀血——”
　　远处传来了树枝颤动的声音。
　　“该死！被他们发现了！”她一把抓起达伦就向着前方疾奔而去。
　　西西维亚的速度很快，快得简直不符合她八岁女孩的形象。达伦看着她的侧脸，她的牙关紧闭，咬合肌因此隆起了一块；她的鼻尖布满了汗水，头发被呼啸而过的风吹得紧贴在额头两侧。
　　傀血……就算她刚刚把不安遮掩得很好，但达伦也知道他们今天逃不掉了。那是一种在“狩猎”中广受好评的术式，只有四十级以上的能力者才能使用：抽出“猎物”亲人的血，配以他祖先的骨、使用者的头发炼制而出的傀儡，邪恶而丑陋，唯一的作用就是追踪在逃的“猎物”。
　　“别跑了……准备决一死战吧。”达伦轻声说。他的声音因为奔跑而有点模糊。
　　西西维亚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听听这位大人的建议吧？你们跑不掉的哦。”
　　西西维亚终于停下了。
　　“是你！”她咬牙切齿地说，达伦听见了她齿间摩擦的声音。
　　他拉了拉她的袖子：“是迈罗卡，西西。”
　　“我！当！然！知！道！是！他！”西西维亚低吼，“是什么！让你背叛了先王！先王明明那么看重你！”
　　“啧，不愧是罗加尔德家的人，和你的族人们一个德行。”一个人从树丛里踱着步子走出来，“天真自大，总是试图让别人和你们一起做这忠君爱国的幼稚的梦。”
　　“你怎么能背叛他！他那么信任你！”迈罗卡捏着嗓子尖叫道，“你这个叛徒！”
　　他大笑着走到这块小草地的中央，正对着西西维亚和达伦：“你们的梦该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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