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月胧色

作者:清浅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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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剑,缘起


      “你陪了本宫那么多年,你若觉得你对梁国有愧,你大可以冷眼观战,不必出征,本宫我自会给你身份的。”我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董恪,随口说道。
      董恪凄凄地笑着:“公主不必,自我成为公主的侍从以来,便知公主之命,恰如父母之天命……”
      我飞速移到董恪,董恪一惊,本能地退后一步,我又上前一步,直直在他耳旁逼道:“知道便是好,只是若是再有抗心……杀,而,无,戒。”
      董恪一下瘫在地上,不知仗着何胆,喃喃言道:“萧玥簪,你变了……”
      我长声一笑,笑得寒风骤聚,悲寒刺骨。
      没错,我萧玥簪是变了,可是你董恪,你,又何尝没有变?
      以前的董恪,不会如此轻易妥协于他人,绝非不会。
      可是想要在这乱世活下去,唯有妥协于他人,才能活下去,而活下去,又是乱世黎民最真挚的愿望。
      我不外乎什么手段,不外乎是天堂与地狱,只要活下去就好。
      哪怕……哪怕……苟且于世。
      这是董恪的心理,也理应是侯景、萧欢的心理。
      出征梁国之际,我回望了一眼海棠树,发现那一无所有,剩下的,只是那艾艾的绿草,洋溢着春天的味道,以及只属于秋色的萧条。
      猛然忆起,最后一次有赏海棠之幸是在八年前,掐指一算,一切的事端皆由那年发生。
      那时正值春暖时节,海棠花开得正旺。我坐在海棠树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乐在其中。我本不通音律,又因声音喑哑,不益唱歌。却因好极了诗词,应而爱屋及乌地爱上词曲,常常吟于苦闷之时,以解心中之乏。唱完一曲,呆滞于其中,长发飘飘,任风流去,弹指一笑之间,又不由暗自叹息。海棠虽处于自栖身于昏昧幽暗之中,可是却引得词人颂赞、怜惜,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曾为自己是大梁的长公主而沾沾自喜,却在深秋一夜,回过头来看自己,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
      可是这世间总有那么些笑话,你却偏偏笑不出来。
      我长得不如赵穗娆那般妖娆,也不如徐秋荃那般恬静,更不如巫熏末那般高艳,我的亲妹妹永兴公主萧玉瑶更是倾城佳人,梨花带雨。我是她们之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可这正组成了我,萧玥簪。
      但凡是见过我的人,都说我容貌虽不佳,特别是我那个一点特点都没有的玄色长发,就算是放到古今中外的任何地方都显而易见,更何况是百花尽开的大梁京城?可是生来却极有韵味,讲得通俗一些,便是气质怡佳,翩翩似蝶,颇有大家闺秀之样貌,尤其是那琉珠般的大眼睛,恰如群星般璀璨,散发着淡淡的蔚蓝,深得人心。
      相传,我的母妃丁贵妃便是倚靠着这双眼睛以及名扬于天下的舞步,专宠于六宫之间。间女子纷纷效仿,却总与丁贵妃之间有着一纱之隔,而无法得到细水长流之宠,反而被王后迫害到含冤致死。
      他们说我有大家闺秀之样貌,也是,我本来就是大奖闺秀,我是梁朝长公主,萧玥簪。本该,可谓是王后之下,这大梁间最尊贵的女人。
      本该,便是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
      我说过本该,我是王后之下,这大梁间最尊贵的女人。可如今,我早已是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不祥之女。单是我右眼下的泪痣,便无声地诉说这个事实,更别说那彻荡十余年间,泯灭不掉的血案。
      此等妖女固然是长公主,又有几人敢敬之?又有几人敢爱之?又有几人敢娶之?这便注定了我的一生,如同春雨过后的海棠花一般,飘颻,而不定……
      十六年前,西魏突然发兵于大梁,正一品大将军——陈霸先出面临敌,本该是胜仗,西魏将军却冒死用指令属下闯进裳漪轩,将我偷走,并拿我的生死性命拿来以威胁陈将军……
      那一夜,雪下得有多重,血染得也便有多深。
      陈家大公子当场战死沙场,尸骨未存……驻扎在战场不远的陈家大小姐听闻此等消息后,便自刎殉职,不过才二十岁的豆蔻年华,便成了这寥寥战场冤魂……高傲而不可一世的陈家二公子,从此颓唐,满头白发,局身于世人之外……
      而陈霸先将军虽保全了我,却因而武功尽废。与这场战争一起,陪葬的单单是铁骑便有数万,更何况佣兵小卒,平民百姓?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陈府,陈府战败时,尚在襁褓的儿子陈暄年仅一岁……
      似乎上天这个导演认为我还不够惨,又安排了,母妃丁贵妃粹死在我的摇篮旁,年仅二十九岁的场闹剧。
      像一朵初开的花苞,恰如绽放,又立即凋零。
      从此,我便被指认为大梁之不祥之兆,横祸之预。朝廷之上,以手握大权的左丞相何敬容为首的江陵一派,皆以大梁江山危难之名,纷纷上书于父王梁武帝,请求父王赐我一死,以恕天罚,也好抚大梁百姓之心。可是母妃丁贵妃生前颇得梁武帝宠爱,此代大梁福薄,几乎无女子香火,当时永兴公主萧玉瑶便苦苦苦求,长跪于太极殿门口,一跪便是三天三夜,滴水未尽,当场便昏迷过去。或许便出自这个原因,父王便以巧合,不可指染天子子嗣之名,而草草了事。只是,匆忙之间都未曾给我封号,所以乃此至今,我都为徒虚有名,而未封。
      当时,或许只有父王知道,何敬容所针对的不单单是我萧玥簪,更是那万人仰慕的金銮宝座背后所蕴含的深渊。
      皇权!自古便有多少人垂涎,便有多少人为它尽折腰。何敬容的野心,朝代的崛起,皆在历史的长河上映照。我,萧玥簪不过是通向皇权的最佳途径……
      也是一枚最佳的棋子……
      只是这枚棋子用在何时,用在何处……
      我将额头上的刘海吹散,平定心来,极力不让自己想这些东西。抬头仰望,便是海棠花。
      这株海棠,是陈暄,也便是我母妃丁贵妃青梅竹马,陈霸先将军之子所赠。这个陈暄也不知从何处听说我喜爱海棠,便指一人将海棠树一手送来,说是送我的贺礼。
      想来当年的裳漪轩,种的可不是多么名贵的海棠,而是漫山遍野的梅花。谁不知丁贵妃毕生下来最喜欢的便是那梅花,父王便是漫山遍野地饷。直至丁贵妃粹死的那日,梅花照样盛放,只不过听我的侍女莫愁所说,那年的白梅,皆被血红般的红梅所而代之,妖艳,凄美。仿佛预料到一位红颜的陨落,不禁感世而伤。第二年,梅因无人照料,便和它们的主人一般,一朵朵地凋零,又一株株地枯死。
      何必呢?我年幼,不懂男女之事,我不知道母妃是否真心喜爱父王,可是我知道丁贵妃身边没有一个真心对她的奴才。如果从前裳漪轩的奴才倘若有那么一点良心,也不会忍心将我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独留在冷宫般的宫中,而弃之而去。
      何苦呢?比起飘香万里、忍冬而绽的梅花,我更愿做一个没有香气的海棠,乃怕是孤芳自赏,哪怕是暗自凋零,也比傲雪凋零,强上少许。
      “公主……?公主……?”我痴痴地想着,竟忘记,这裳漪轩上,不止我萧玥簪一人,还有侍女,莫愁。
      我回过神来,望着身边长相再平常不过的女子,心中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细细想来,若是没有莫愁,也便不会有我现在的萧玥簪。
      莫愁是在我还未曾有记忆时,便自请来到我身边办事的。这些年间,她不像宫中其他奴才,趋利避害,她待我如亲姐姐一般好,尽管脾气火爆,而我又不免笨手笨脚,她却从未责罚过我,更别说对我动过手。
      我到此,我心中突然一沉,看莫愁的目光也有几份异样。
      莫愁见我不语,以为我倦了,便有意扶我进屋,在路上她突然说道:“最近耳根子总是听太极殿那边小差唠叨,说什么公主从来不给什么吴淑媛、主上请安,不仅是妖女,还是罪人、野人。话说回来,这个不给公主随意串宫的上书,不是那‘雅人’何敬容一手执笔的吗?”莫愁愤愤不平道:“现在推到我们头上又是几个事?公主……”
      我眉头一皱,却也只能无奈地轻叹口气。当今,内朝实权为舍人朱异所有,外朝则由尚书令何敬容一手掌控。舍人朱异直接掌管父王的耳目,也便是代替父王去看那些朝中大臣们的上书,于是这上书也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悦其朱异者,不仅能将上书奏于父王,还能被朱异一手提拔。若是朱异遇其厌目者,绝非是单单将上书暗中弃之那么简单,便是先处理掉,再在朝廷上肆意弹劾那些可怜的、上书的贤臣。放眼朝野,也唯有良将——贺琛会常言几句公道话了,却常遭父王冷落,听说已被折贬数次。
      这样的朝廷,就算是在盛世之下也非得昌盛,更何遇当今乱世?当真是悲哉。
      何丞相平日间倒是清廉,喜欢吟诗、作画这种雅致的举动,所以故以“雅人”著称,导致满朝文武大将,包括我在内都莫名于这位雅致之极的丞相为何会弹劾起我来,一个与他从未见面、素不相识的公主。令人所思,心生疑怪。
      我公道地说道:“也在所难免。那些宫女、太监自是心知肚明此事,没准许他们便是讲给你听的,我都不在意,莫愁你又在意什么?”我顿顿,突然想到了吴淑媛,不由心生怜悯
      “不过我们怨不得吴淑媛,她膝下无子,也不曾去迫害过他人子嗣,理应是好人……”
      “说到好人,到是有一位姓窦的太监为公主打抱不平,大骂那些宫女、太监的不是……”莫愁思量道。
      “窦氏?”我将此名字低语了几遍,摇摇头道:“不认识。”
      “论其公主认不认识,这深宫中倒是都有好人在。”莫愁说道,眼底是止不住的赞许。
      我笑而不语,不经察觉到发髻有些松弛,徒手整理,触及便是冰冷的铁饰。
      心中沆然,我突然抓住莫愁的双手,便是求道:“莫愁,我这些年间将你以亲姐妹侍奉,固然无法像其他主子那样赐你一生荣华富贵,但我可以誓言待你如初,让你永离宫斗……”
      “公主……”莫愁不解地问道:“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开口却是颤音,赤忱地问道:“莫愁,你实话告诉我你岂是他人派到裳漪轩的?”
      莫愁先是一愣,随后目光有些躲闪,嘟囔着:“公主怎想起此般发问?”
      我见莫愁目光闪忽不定,又说此言,便是心中一沉,拿着莫愁的手也不由凉了几分。却不曾想在这无比尴尬的场合,莫愁突然朗声一笑,那玲珑般的笑声着实刺得我耳畔发酸,不免质问道:“莫姑娘笑什么?”
      莫愁见我不悦,便尽力止住笑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莫愁是在笑段将军傻,莫愁都说公主有朝一日迟早会知道莫愁是这位公子一手指过来的,这陈将军呀,偏偏不信。”
      “陈将军,陈暄?”我眼睛黯然,喃喃道:“他亦已是将军了……?”
      这官场好比于一滩烂泥,任谁坠入,都是无法自拔,无人搭救的漩涡……
      我是间接害死陈暄他亲人的人,可是这个陈暄,不计前嫌,待对我如此之好,论其我和他从未素面,心中多多少少还是亏欠他的,对他的事自是时时挂心。
      “是……不过只是从三品将军,不足为公主挂齿……”莫愁细声说道,见我沉思不语,以为我气在头上,便又加上一句:“陈将军将莫愁派到公主身边,并无他意,更没有监视公主的意思。只是希望莫愁能够时时保护到公主周全,仅此而已……”
      “还说没有监视本宫之意?”我假意嗔怪道:“说!老实交代,本宫喜欢海棠的事,是不是便是由你告诉陈将军的?嗯?”
      “此事……”莫愁羞羞言道:“确实是奴婢所为……”
      “那还不便是!”
      我前脚还未踏入裳漪轩正堂,后脚便听到莫愁惊讶地喊道:“何公子?”
      我刹然回头,一位相貌端正,嘴角带着丝丝笑容的翩翩少年站在裳漪轩门口。且不论他那折煞千人的长眉凤眼,单是那玉树临风,鹤立鸡群的气质,便值得路人留下驻足。他皮肤在男子中算得上白皙,鹰沟之鼻,显示出男子的侠义非凡。特别是那着装,尤为讲究,左配玉环,右秉短刀,还不忘记已白绸以来衬托。
      他见我,便是一笑,省去了繁琐的礼数,使得他的笑容如同这个季节最美的樱花般烂漫,随风而落,随风而留,随风而逝。
      他是何坤,我的青梅竹马。没错,他是何氏,是右文丞相何敬容府上,我的宿敌的儿子,大家府上的三少爷。
      “不知何坤哥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我率先一步,打开了话题。
      何坤望了莫愁一眼:“不知公主能否移步到朱燕亭间一疏?”
      “何公子有何见不得人的事不能在此地说?非要跑到什么朱燕亭?难道还想让公主再落一次水为快吗?”我还未曾开口,莫愁便不慌不忙地讽刺道。
      我急忙开口:“莫愁,不得无礼,何哥哥自有他的道理。”
      莫愁显然并没有将我的话真正当一回事,她继续出言讽刺道:“方才刚与公主商量完要事,这何公子便进来了,若是说这是公子故意听我们的谈话,那么又没有实证,论起实力来,我们裳漪轩只有我和公主二人,自问斗不过何府,可是若是说何公子如今站在这里不过是巧合,那也未免太牵强不过了吧!”
      我且不知如何去劝莫愁,莫愁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况且何坤的姓氏、血缘便摆着那,论说莫愁没有偏见,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这样如此猜忌别人,况且此人还是……
      “莫姑娘此番言论未免也过于武断了些吧,”何坤浅浅笑道:“如若是我真有心听你与玥簪的谈话,又怎会挑此等让姑娘怀疑的时机进来呢?退一万步讲,何某自认为,以何某的功力,亦是真的偷听,恐怕,也不会被莫愁姑娘所察觉吧……”
      “何公子的功力尚浅,你又怎知,你不会被所察觉?”莫愁咄咄逼人道。
      我上前踏上一步,夹在莫愁与何坤之间,厉声说道:“莫愁,你先退下吧。”又对何坤赔笑道:“这姑娘生性便是如此火爆,还望何坤哥哥勿要见怪才是。”
      莫愁不甘心地应了声:“是。”临走前,还不忘瞪了何坤一眼,才姗姗退去。
      何坤也并没有再说些什么,这是心知肚明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会心一笑,与何坤直径走出裳漪轩。
      没有人知道朱燕亭对我的意义,包括莫愁。
      曾记那年冬天,我不慎在朱燕亭旁跌入河中。我至今都难忘那冰寒刺骨,凄寒入骨的感觉。是何坤哥哥,这个和我一样不会游泳的旱鸭子,看到我落水的那一刻,还不犹豫地跳入河中,将我抱起,用仅剩的余温,让我拖到了莫愁过来救我之时,我才得以活到现在。
      姓“何”又如何?一个人再怎么伟大,纵然可以改变他的未来,改变他的道路,但岂能改变他的出生,他的姓氏,他的血,他的源?何坤哥哥对我的恩情,我萧玥簪没齿难忘!
      何坤显然很着急,还未到朱燕亭,便开口问道:“公主岂知明日是何许日子?”
      我先是一愣,随后目光黯淡,似对何坤讲话,又似喃喃自语道:“玥簪只知,明日之日,不是玥簪的生辰,也不是母妃的忌日。说句何坤哥哥不爱听的话,其他日子又亦与玥簪何干?”
      何坤摸了摸我的头,笑道:“明日便是永兴公主二十五岁生辰……”
      “什么!玉瑶她竟已二十五岁”我惊异道,曾几何时,萧玉瑶不过是抱着我把玩的小姑娘而已。
      何坤白了我一眼,无奈地说道:“亏得十五年前,永兴公主跪在太极殿外为你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妹妹求情,求到底,你竟然连她的生辰都不曾记得……”
      我红着脸解释道:“此事,莫愁也未曾向我提过……”
      “莫愁没有和你说过,你自己就不能问不能打听吗?”何坤莫名责怪道,又突然说道:“不过听公主的口气……永兴公主的寿辰我不能指望公主前去喽?”
      我沉默一会儿,终是挤出一句:“何坤哥哥若是了解玥簪,便知道玥簪素来不喜欢去凑什么热闹的地方……况且有你家父的上书,我是不能在这宫中随意走动的。”
      “这规矩是死的,可是人却是活的。况且这陈规搁置多年,又有几人可以想起?”何坤循循善诱道。
      “说到底,还是我不喜欢走动。”我不愿意再与何坤多说言语,便直接了断地表达了我的心声。
      “我自知公主不喜欢。”何坤坦白道。
      我皱着眉头,却有些哭笑不得:“那何坤哥哥今日提出此事又是为何?”
      “别急,我的话还未曾说完。”何坤刻意顿了顿,许久才说道:“我自知公主不喜欢热闹之所,可是我也知道,公主希望见您那从未素面的父王,当今圣上一面。”
      我刹然停住脚步,呆呆地望着何坤,不知所措。
      何坤见我此番表情,打趣道:“怎么,我曾可说中公主心事?”
      我自是羞愧万分,反应过来便是咄咄逼人:“是的,那亦如何?”
      何坤朗声笑道:“那不如何,只是堂堂永兴公主的寿辰,圣上怎会不亲驾赴宴?”
      说话间,我便是泪如倾。
      我自知我的身份的特殊性,所以我亦也自知那万丈金光离我甚远。
      所以我不奢求他的天子垂青,我只是希望,我们能以父女的身份见上一眼……
      哪怕……哪怕……只有一眼……
      第二日清晨,我便是早早地起来,本以为莫愁还在熟睡,谁知那早饭早已被端立在桌上,早饭旁边还有莫愁平日里积攒的胭脂。
      我感激地望着那一盒胭脂,正考虑如何装扮自己才为妙,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脚步声。
      “呼……公主,这些都是以前奴才不穿的旧的宫服,公主若是不嫌弃,便穿吧。”话音刚刚落下,莫愁便推门而入,便是往我手中塞一宫服。
      我不免称疑道:“你哪来的宫服?还有穿宫服做什么?”
      “奴婢与太极殿的那位窦氏太监说好了,主上派我们两个去送送给永兴公主的贺礼。公主你别这样看着奴婢,奴婢没说是公主要去送礼的,奴婢说的是,奴婢有一朋友,在宫中也是当值,没有见过世面,想去看看永兴公主的寿辰。本以为那窦太监会直接将奴婢赶走,没想到那太监居然同意了,便将令牌直接给了奴婢,吩咐奴婢今日来取。至于这宫服……”莫愁颇有心虚地望着我。
      我假意打趣道:“不会是偷的吧,在偷的地方放银子没?”
      莫愁受不过的激将法,连声说道:“这宫服是像陈公子借的,当然不是……”
      “这么说来……”我思量道:“那陈暄知道今日我会去永兴公主府上?”
      莫愁躬身低声说道:“是……”
      我将莫愁扶起,安慰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陈公子知道了又如何”
      “只怕是……以陈公子的心性,恐怕这次永兴公主的寿辰也会前去……”
      “巧来,我也想见见这位陈公子……”我诚心说道。
      我穿戴好宫服,正欲出宫,谁料莫愁挡在我身前,沉声说道:“公主且慢。”
      我疑怪道:“有何事不能过一会再讲?”
      莫愁行了个礼,庄重地说道:“公主且请微微等候。”说完便跑回屋去。
      我正猜忌莫愁做什么,莫愁便匆匆跑来,手中还拿来一个长盒,端在我的眼前。
      我抹去那陈箱上的尘埃,只是轻轻用力,盒子便被我打开。
      柄亮色的青蓝铜长剑静静地躺在盒中,仿佛沉淀千日,韵泽万年,只待一日现世,倾倒人间。我拿起剑来,细细端睨,此剑玉泽清丽,清澈,不带有这尘间的任何杂质,甚至透过剑柄都可以看到余光反射出来的对面镜像,应是上好的剑。剑柄之上,已然盘旋着一条赫赫青龙。青龙麟角分明,气势磅礴,胡须缥缈,嘴咬玥珠。威严,如同天龙降地,雕工精巧,又不失妖娆。
      “此次是公主的第一次外出,做奴才的,难免有一些不放心。如今教公主防身之术,甚是以晚,不如那一柄好剑,为佳。”
      我在赞叹之余也不免奇怪道:“这裳漪轩向来物物都缺,又怎来此等好剑?也亏得它隐匿那么多岁月。”
      “此剑,乃是当今圣上尚在丁贵妃娘娘怀孕时所赐。说要是所出之子是个男孩,赐此剑,保大梁江山万载千年,尚若是个公主……”莫愁刻意停顿了一下,端详起我的表情来。
      我倒吸一口冷气:“不会直接没收吧?”
      莫愁笑而应道:“当然不是。尚若是个公主,那么赐此剑,让其一舞即天下!”
      我笑而不语抚摸着长剑,心中的心情甚是复杂。别的事情还好说,只要能让父王感到开心,我萧玥簪必定倾尽所能而为,可是这一舞天下,对我这个笨手笨脚的人儿又谈何容易?舞学也好,身姿也罢,这都是要天分的,而我恰恰是没有这种天赋的人。但对于一代舞姬,丁令光丁贵妃来言,便是触手可及的事
      剑舞,是丁贵妃最擅长不过的舞步,她能将战前的妻离子散,战时的声势浩大,战后的满目疮痍,舞得凌漓尽致。
      这种感觉……就像是丁贵妃亲自上过战场一样……
      “此剑我要不得!”我毅然撒手,态度坚决。
      莫愁一惊,连连跪倒在地上,不断说道:“公主如此又是为何?”
      “那莫愁又为何非要我带上此剑?”我换个方向,质问道。
      莫愁又是一拜,恳求道:“公主有所不知,昨日……”话还没出口,便没了声息。
      我眼瞳一紧:”昨日?昨日怎么了?“
      “昨日确实有人在裳漪轩外头偷听,奴婢不敢打扰到公主,想先将公主安抚下,再去捉那个贼人,谁知……那何公子就直径走出来了……”莫愁恳求道:“此次宴请必然有诈,请公主能不去这次宴会尽量不去,若是公主执意要去,那也请带上护器,以防不测!”
      我踉跄了几步,跌在桌凳上,似说服莫愁又似自我安慰:“不会的,不会的,何哥哥又怎会这样对玥簪?定有有他人在监听我们的对话,只是那人看何坤哥哥走来便逃走了,何坤哥哥……”
      “何坤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公主自然最清楚。公主生性倔强,奴婢自知说再多都无法动摇公主,可是公主您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何坤他这些年间种种怪异的举动?他固然对公主有过救命之恩,可是也无可质否……”
      “够了!”我厉声叫到,看到莫愁的焦容,又忍不住心疼,便低声安慰道:“我将剑带着便是只是……我相信何坤的人品,我也相信我的眼识,我交何人为友,自是我萧玥簪自己的决断,莫愁你莫操心就是。”
      “……”莫愁没有再坚持说些什么,只是眼底的不甘不愿,由是可见。
      带着剑这种利器去永兴公主府定是不行的,好在我与莫愁载着可是送给玉瑶的厚礼,其礼之厚,可相当于这裳漪轩几年的开支,好在,这样多加一柄剑又自是不大显眼。
      公主府上一片热热闹闹,莫愁不断地向我使着眼色,让我安分守己点,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不要动。我甚是无聊,突然突发奇想,直径起身,小步走到府中正厅,望着坐于其中吃惊不已的萧玉瑶,假意请安道:“奴婢见过永兴公主。”
      萧玉瑶的反应倒是自然得体,她询问道:“起来吧,你该不是本宫府上的奴婢吧,否则本宫怎不曾见过你?”
      我正考虑怎样暗语,让萧玉瑶知道我是萧玥簪,又不让周围的宫娥怀疑,只听莫愁口齿伶俐道:“奴婢有要事禀报。”
      萧玉瑶极有识眼地退去左右,然后问道:“有何要事?”
      我这时才敢缓缓站起抬头,望着萧玉瑶的玉容,不免呆滞在原地。
      我虽孤陋寡闻,但在裳漪轩中便已听过永兴公主的名声,据说其者有堪比当年汉后赵飞燕之貌。本以为是奉承之言,便不以为然。今日惊见,实属惊艳。
      萧玉瑶,已然不能用“梨花带雨”来形容。她或许本便不是人间之物,就连神都不舍得将她独自把玩在手中,便遣她下凡,赐她公主之位,给她三千宠爱为一身的光芒。与我的杏核眼不同,萧玉瑶乃是高傲的凤瞳,虽是细长,却又不碍着她眼皮开得阔大,也非全为玄色所笼罩,而是淡淡的浅黄色。鼻顶小巧而又雅致,贝齿红唇之间,参合了她母后郗徽细腻的皮肤与其兄长文质彬彬的气质。
      一旁的莫愁推了推我,我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到萧玉瑶身前,低声说道:“我是萧玥簪。”
      “玥簪妹妹?”萧玉瑶惊呼道,在我眼神的示意下又回复平静。萧玉瑶目光环绕四周,似乎确定周围没有什么眼线,便细心问道:“妹妹前来所为何事?还有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侍女莫愁。我近来不过无所事事,有恰逢姐姐寿辰,这才赶来。”我随口编道,以父王对她的宠爱,她恐怕无法了解到我此时此刻的心境。见萧玉瑶有所顾虑,便调侃道:“怎么,妹妹不欢迎?”
      “怎么会,妹妹愿意来,玉瑶自是开心,只是……”萧玉瑶突然顿住,红着眼对我讲:“此次妹妹来得不是时候。”
      我有些愕然,不免问道:“姐姐此话怎讲?”
      萧玉瑶自嘲、冷笑道:“此宴,不过是打着寿辰的幌子,为我招驸马罢了……”
      沉寂,我都可以听到我的心跳与呼吸之声。
      “哈?”我率先打破宁静,惊异不已,本以为萧玉瑶是在说笑,直至看到萧玉瑶的表情,才安慰道:“依姐姐的年龄,可该是个时候了,没准到时候我也……”
      “想来还是妹妹的命好,虽然妹妹乃是罪人之身,可正因为此身,父王断不会轻易给妹妹联姻吧……”萧玉瑶为我整理了落下来的发丝,苦笑着哀叹道:“或许妹妹说得对,这亲呀,是结定了。父王已给满朝文武大臣都发了请帖,上至正一品官员,下至五品,无不邀请。甚至就连淮河以北的西魏都不曾忘记,就差将此帖发到仇敌东魏那边!”萧玉瑶猛一拍桌子,险些将满杯子水泼到地上,接着便是捂着脸止不住的哭啼。
      四周再一次一片寂静,只剩下萧玉瑶嘤嘤的哭啼声。
      我很想去劝慰萧玉瑶什么,可是还是无能为力,只能搂住萧玉瑶,心思甚是沉重。倒是莫愁一语惊醒梦中人:“看公主这样,岂是有喜欢之人?”
      萧玉瑶附在我的胸口,轻轻地“嗯”了一声。
      莫愁仰声长叹一声,我则轻轻拍打萧玉瑶的后背。我实在不忍心对萧玉瑶,这个对我如此之好的姐姐,说什么个安天命的话,况且我本是“自由之身”,父王还知不知道我的存在都是个问题,更莫说为我政治联姻,恐怕这就是萧玉瑶所说的:“想来还是妹妹的命好。”的意思吧。
      “公主,圣上马上就从太极殿起驾……”一个宫娥匆匆跑来,见我和萧玉瑶抱在一起,虽有些惊讶,但还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候着。
      萧玉瑶和我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分开。萧玉瑶见那宫娥有些猜疑之心,便主动开口打消她的疑虑:“班琴,你先退下吧。此次寿宴,便让莫愁和……玥儿服侍本宫。”
      我可以看出班琴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开心,可是她还是应了声:“是。”然后退下。
      见班琴远去,我才开口问道:“此等作为,姐姐为何意?”
      萧玉瑶盈盈笑着抚摸着我的手说:“我们姐妹难得相聚,就待在姐姐身边便是。只怕来日我若是出阁,你我姐妹二人便再无见面的机会了……”说完,不等我是否同意,便拉着我去迎客。
      外面不知何许时辰,便下起了淫淫小雨,昏暗的天气下,就是深息一口气都倍加难受,更何况我即将面临的是我的父王,父亲。
      与其我与萧玉瑶站在一起迎客,倒不如说是萧玉瑶一人独自接受众宾的贺寿,慢慢地,我也松了精神,直至一句话的凭空降至……
      “玥簪公主穿此等衣服,真是别致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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