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神与女神

　　柳橙知道栗茗忆大多数的黑历史，就像栗茗忆知道她的一样，那些全世界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栗茗忆会在柳橙面前哭这件事情。

　　柳橙觉得栗茗忆小时候爱哭，长大了好像也没有多大长进，柳橙喜欢拿这件事情来逗栗茗忆，喜欢看她一副想炸又拼命保持形象的样子，这种时候的栗茗忆只有柳橙一人看过，就像哭泣之时的她一样。

　　栗茗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甚至有的时候有些绝情，至少在看一些打着“神级催泪”旗号并且也的确感人泪下的电影的时候，别的观众不是泪流满面就是抽泣不断，整个影院男默女泪，栗茗忆还在小声吐槽着上一个场景的穿帮镜头，柳橙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一边眨着湿润的眼睛，一边一手把自己的爆米花塞过去堵住栗茗忆的嘴。

　　但是一个人无论表面上看是多么的无懈可击，他或她都会有阿克琉斯之踵，而栗茗忆看似缺水的泪腺永远对三个事物毫无抵抗力——酒精、洋葱与柳橙。

　　栗茗忆从来没有告诉过柳橙这件事情，如果说了，柳橙大概也只是会叫嚣着“居然把我当成一个东西？”，然后她们两个就会就“柳橙到底是不是一个东西”这种幼稚无聊的话题讨论上半个小时。

　　栗茗忆以为一些事情只要她不说柳橙就不会知道，然而事实上那些事情即使栗茗忆不说，柳橙也会知道，比如说她喜欢她。

　　*

　　柳橙在沙发上醒来，窗外估计正是艳阳高照，阳光透过客厅的厚窗帘大大方方地洒进来。她翻了个身，脸对着沙发里面继续睡。柳橙闭着眼睛假装自己仍然徜徉在梦境里，过了一会儿才任命地发现虽然还想继续睡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柳橙愤懑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恨不能上天去把那个扰人好梦的发光体给揪下来揍一顿才好。然后她看见了那张被放在茶几上的喜帖，红彤彤的，跟太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可以让人从不切实际的梦里醒过来的东西。

　　她拿过那份喜帖又看了一遍，那个男人的名字陌生又眼熟，想了半天柳橙才回忆起来，易研，这不就是那个坐在自己后座、上课永远只会睡觉与做梦、偏偏成绩又好得让人怀疑这厮是不是重生了的易研吗？

　　真是卧槽。

　　*

　　在柳橙的记忆里，易研在高中的时候还罹患着中二病，不过他勉强还算是个身残志坚有理想有追求的中二病患者，而他的理想与追求就是维护世界的和平，然后迎娶女神走上人生的巅峰。

　　女神就是坐在柳橙前面的栗茗忆。

　　在易研的剧本里，如果栗茗忆是公主，他是勇士，那么挡在他们之间的柳橙自然就是恶龙了，不过可惜的是这恶龙战斗力爆表，单手抗水桶蹬蹬蹬直上五楼那都不叫一个事儿，毫不费劲跟吃了盖中盖一样，而自诩为勇士的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五渣，削个铅笔还割了手。

　　“恶龙”好心递过来一张创可贴，易研接了下来，然后他一个不注意就被柳橙发现了原本被他压在胳膊肘下面的速写本，那上面正是一幅勇者斗恶龙。

　　在柳橙的眼神示意之下，易研怂怂地把速写本递了过去。柳橙翻了翻那本子，上面那条恶龙被画了三个脑袋六只手简直就跟哪吒似的，她问：“这是我？”

　　易研惊异，他没想到画成这样柳橙居然还看得出来，难道她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他道：“你怎么知道……”

　　柳橙跟看智障一样地看他：“你是傻吗？你在这上面标了名字。”

　　这智商是怎么考出那种成绩的？果然是重生了吧。柳橙一边腹诽一边拿出一支铅笔在那本子上涂涂改改。

　　易研一脸心痛，他的佳作要被无情地摧毁了。

　　结果等柳橙把速写本换回来的时候，易研发现勇士还是那个勇士，恶龙也仍然是那个恶龙，只是公主变得漂亮了许多。

　　柳橙收了铅笔：“你画得太难看了。”

　　易研松了一口气：“你不生气吗？”他本来以为柳橙要表演一下徒手拆高达。

　　柳橙并不觉得生气，她跟个智障计较个什么劲？而且她也不觉得做一条恶龙哪里不好了。传说里恶龙都守护着宝藏，而她的宝藏就是栗茗忆。

　　易研又看了看被改良过的公主，不但变漂亮了而且跟原型长得有几分相像，而这种堪称整容前与整容后的天差地别之间只不过是多了几根线条而已，一气呵成信手拈来，好像还挺熟练。

　　易研合上速写本，虔诚地对柳橙道：“教练，我想学画画！”

　　*

　　就是这么个的智障，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居然要跟栗茗忆结婚了，估计是治好了中二病顺带倒尽了脑子里面的水吧，要不然柳橙也不知道栗茗忆是有多想不开。

　　柳橙把喜帖扔进了茶几下面的格档里，然后在上面盖上了一摞杂志，眼不见心不烦。然后她站起身来拉开了窗帘，窗外的天气已经变了脸，太阳好像是害怕受到什么无妄之灾比如勤勤恳恳发光发热还要被人拉下来揍一顿之类的便躲到了云层后面。

　　柳橙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买菜。

　　买完菜回来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一只奶牛猫闲庭信步地迈着小短腿扭着向柳橙走过来，它在柳橙面前停下，用爪子洗了洗脸然后对着她喵了两声，好像在打招呼。柳橙蹲下来挠了挠猫的下巴。

　　这猫有人养，大名土得升天，两个字花花。因为它的嘴上面正好有两块黑色，脑门上还要一块黑色的斜刘海，柳橙和栗茗忆都管它叫“元首”。养猫那家人的对面养了一只金毛，名字取得随心所欲，两个字狗蛋，每次柳橙听到它主人喊它的名字都好像是在喊狗带。因为有“元首”这个诨名在先，那么它的对家自然就叫做“斯大林”了。

　　柳橙挠着元首的下巴问：“怎么没看到你的老冤家？”

　　元首不屑地喵了一声。

　　柳橙在口袋里翻了翻，没有找到什么可以给猫吃的东西，她有些丧气，自说自话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会喂你小鱼干吃的人？她要结婚了，不会再来这边了。”

　　元首用后腿搔了搔耳朵。

　　柳橙站起来，在对一只猫说过这句话之后，她好像才正式地意识到栗茗忆要结婚了。这不是玩笑不是做梦，栗茗忆要结婚了，而柳橙最多只是一个旁观者，既当不了那个和她并肩宣誓的人，甚至也做不了替她挡酒的伴娘。

　　柳橙提着袋子走了回去，她按了一下电梯按钮，没有反应，好像是坏掉了。她下来的时候易如反掌，回去的时候却难如登天。现在的柳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手扛水桶一气上五楼的她了，她熬夜画图、昼夜颠倒，即使雄心依旧，但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目前她的身体状态就跟条咸鱼差不多。

　　柳橙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了，她任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踏上了漫漫爬楼路，等爬到家门口的时候，她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自己已经从东土大唐走到了西天。

　　打开家门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佛光迎接柳橙，室内还有些昏暗，柳橙开了灯，她看见外面天空上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柳橙从袋子里拿出她买的菜，大多是蔬菜与菌类，她最后从袋子里面拿出两只洋葱，心想：我怎么买它了？

　　柳橙不是很喜欢吃洋葱，但是栗茗忆倒还挺喜欢吃的。有的时候栗茗忆一边切洋葱一边流泪，柳橙看不下去了就会把她撵开，然后自己边切边流泪，这时候栗茗忆就会在旁边流着泪替她加油，两个人就像是两个笨蛋一样。

　　可是那个时候即使是在流泪，即使像是笨蛋，但是她们却都很开心。

　　洋葱表面的那层膜被撕了下来，柳橙想起高中的生物实验课，洋葱表皮、载玻片、盖玻片、染色剂……还有那些回不去时光。

　　柳橙内心一片凄凉，她将洋葱皮拾掇拾掇扔了，慢慢地念叨起了她自己改编的小白菜之歌：“小白菜，白又白，我辛辛苦苦把水浇，她却跟别人把路跑……”

　　念着念着柳橙就忽然想起栗茗忆在婚宴上肯定是要喝酒的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喝着喝着就哭出来，那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大概比她之前出过的糗加在一起都要丢人吧，毕竟是婚宴，毕竟有那么多人在看着。柳橙觉得那画面太美，她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所以，她不会去参加那场婚礼。

　　洋葱被切了开来，柳橙眨了眨眼睛，一滴水砸在她的手背上，窗外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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