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那一杯酒的味道，他已经忘了。如那一面酒旗一般残破不堪的记忆里，他仅能想起那人的身影和他伴着酒香的声音。
　　“江城，打完这场仗你想去做什么？”楚孤问道。
　　江城思索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所求少得可怕，便只能答道：“该是，去准备打下一场吧。”
　　楚孤忽然纵声笑出来，对着江城写满疑惑的脸说道：“这回答，怎么跟那些新兵说的话一模一样。”看江城脸微微泛红，他又道：“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完成的事情？”
　　“没有。”江城低声道。
　　看着他这副样子，楚孤只觉得有些莫名地心疼，便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最喜欢说些风花雪月东西了吗？怎么？是没有，还是不愿告诉我？”
　　“在当上军师前，还是有的。”江城说道，“那时候，我想当军师。”
　　楚孤笑了笑，给他又倒了酒，说道：“你不知道说什么便罢了，我与你说说我想做的事罢。”
　　江城颔首，心想他该说的是一些将士的豪言壮语。然而哪知一开口便是——我想要做一个酒鬼，喝遍世间好酒。
　　从楚孤沾上第一滴酒开始，便觉得这人间难得，奈何他师父偏要每天拧着他耳朵去练武、学兵法，还下了禁酒之令。等到自己终于被皇上赏识赏了个将军当之后，才能再次喝上酒。上任之夜，他喝得昏天暗地，多少人摇都摇不醒，一直到第二日，他醒来才被告知师父已驾鹤仙去。后来去打听了才知道，师父也曾是一个爱酒之人，不过在最年少轻狂最桀骜不驯之时，被自己心上人在酒中下毒，之后再饮一滴酒，都会毒发身亡。
　　那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师父说的任何事都不能成瘾，一旦迷上了，万劫不复也不过是片刻之事。
　　如今，一旦饮酒，他都能想起师父的样子，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戒不掉这酒了。
　　故此生他只想痛饮好酒，抛却那些家国仇恨，逍遥度日。
　　“将军的师父，是戒不掉酒，还是戒不掉人？”江城问道。
　　楚孤倒酒，不语，似是醉在了陈年回忆中。
　　夜风凛冽入骨，两人却因酒而浑身暖意，江城忽然想起来一句诗，便拿了张新纸，蘸墨写上——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楚孤将诗句念了一遍后，看着江城被烛光照映着的轮廓，心中不知为何畅快了许多。
　　后来许许多多的不眠之夜，江城都能够等到楚孤，等到一坛好酒。两人独处时，聊完了战势，说完了故事，彼此静默着，也早就习惯得仿佛身边之人是十几年的挚友一般。
　　有一日，楚孤不止提了坛酒，还带来了一个长条的雕花木盒。
　　江城问道盒中是何物时，楚孤偏要卖关子，说喝完酒再看。
　　被吊着胃口喝完了酒，江城故作不在意地低头执笔研习兵书，楚孤在一旁玩弄着江城的镇纸，笑看他的故作镇定，自己又十分配合地问道：“你，不想看看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见江城还想继续装着，楚孤极快地抽出了他手中的笔，些许墨点落在了白净的脸庞上，他却浑然不知。
　　“不卖关子了，打开吧。”楚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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