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你好难

　　第一章
　　大火冲天，矮旧的屋梁都被染上熊熊的烈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斥她的耳膜。记忆中，在她闭上眼睛之前，她看到了永生不能忘记的一幕：她的母亲浑身被火舌包围，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向她伸出一只手。一根房梁轰然倒在了她的身上，火辣辣地痛。

　　没有知觉，满眼漆黑。
　　安静地像坟墓。
　　黑暗里，一轮火红的太阳升起，水铺满了整个视野，她只感觉浑身冰凉，正在缓缓地下沉。
　　哗哗，周围被拍起一层层的水花，嘴巴好像被封住了发不出声音。怎么办？她要死了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再让她经受一次痛苦，为什么总是......

　　艰难地睁开眼睛，头钝钝地疼。是又到了另一个梦境么？
　　“醒了，徐医生，她醒了。”
　　这是，医院。
　　“徐医生，她好像还没有缓过来。”
　　“我来。”磁性的声音。
　　她看到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根手指。修长，病态的白皙。“这是几？”
　　她张了张口，但是喉咙仿佛被撕裂一般，发不出声音。
　　“给她拿点水，她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睁大了眼睛，尽力想转过头去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
　　徐穆扶起她的肩膀，她的背部及手臂有烧伤。尤其是背部，烧伤面积很大，恐怕很难复原。她现在还趴在病床上，恐怕进食还有点困难。徐穆拿起杯子，熟练地给她喂水，他已经照顾了很多种这样的病人了。
　　“别动，你背后有伤，你转头的话可能会牵连到背部皮肤，会有疼痛感。我是徐医生，你的右手臂只有轻微的擦伤，可以去按警铃，如果有事可以按警铃找我。现在把这杯水喝下，你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能说话了吗？”
　　“能。”
　　“很好，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何希。”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她鼻子里充满了徐穆身上的酒精味，她深呼吸了几口。逼迫自己不再颤抖。
　　“记得。”
　　徐穆看了她一眼。
　　“你很幸运，烧伤只是面积大，没有伤到内部，房梁比较轻，没有砸伤你。你需要为期三个月的烧伤治疗。这可能会很痛。”徐穆残忍地把真相说出来，他看惯了哀求和惨叫。
　　奇怪，他怎么知道她被房梁压住了？何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一幕，根生蒂固得在她的脑海里生长，每次闭上眼睛都好像看到火光冲天，她母亲在火里挣扎着……
　　“好…谢谢你。这是哪家医院？”
　　“不用，应尽的义务而已。这是A市的元华医院。张护士，你照看好他，有事来找我就好了。”元华医院那所省级大医院吗。
　　“好的，徐医生你慢走。”
　　“等…等一下。”何希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徐穆停下来转过头看着她，她的眼神里尽是脆弱和心碎。
　　“我……我的母亲呢……”
　　“她……”徐穆仿佛突然被掐住喉咙。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愧疚。
　　“怎么了，告诉我她怎么了！”何希死命地抓住他的衣袖不放，母亲也死了吗？只剩她一人了……他们都不要她了，都不要了……
　　“请你节哀，你的母亲在火灾中不幸去世，等你好了再去看她吧。你现在最好是先养好自己的伤。护士，稳定好她的情绪。”
　　门关上了，那股酒精味也随之散去。
　　“原来你的母亲去世了啊，没事啦，你的母亲也希望看到你好起来对吧？其实你也挺幸运的，能得到徐医生的照顾，如果我也可以得到就好了，我宁愿被烧伤呢。徐医生真的好帅好帅的，我们整个医院的女医生都把他当作男神，不过他比较难接近啊平常说句话都很难呢……”
　　护士说起徐穆就没完没了。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那位……徐医生。”何希闭上了眼睛，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估计是你的福气吧，徐医生可是很难请到的呢。听说他之前在外国学习内科，徐医生本来是外科的，本来担任外科就很累了，还要去学习内科，啊啊啊啊啊真的好心疼他。”护士激动地差点跳起来，笑得十分灿烂。何希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表情。
　　“哦，好的谢谢你。”何希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得冰冷。
　　“好咯，你不想听就算了。你先趴好我给你上药吧。”
　　何希乖乖地趴在床上，护士擦完药后就端上盘子走了。偌大的病房就她一人，周围都是仪器冰冷的声音，毫无生气。
　　一片寂静。
　　窗前黑漆漆的天空里飘着几片泛红的云，天上的星星都被霓虹灯所替代。高架上的车尾灯连成一条红色的长丝，绵延没有尽头。
　　无可避免的，何希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以前的她家境不好，住在老家的一个小泥屋里。可是那个小泥屋里总是会有欢声笑语飘出来。何希的父母曾经说过：“小希，我们一定会让你过上好生活的。”她知道，她的父亲母亲尽了自己生平来爱护自己，呵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一点伤害。可是她呢？她为父母做过什么。在她大学毕业前几天，父亲就患上了心脏病。一次，父亲在店里的时候突然倒下，再也没站起来过。而那一天的下午她还在校园里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后来母亲带着她来到了A市，多亏了表哥的帮忙她们才有了定居之所。终于，终于何希以为自己等到了报答父母的时候，这场灾难发生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火灾中丧生却无能为力。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泪水一滴一滴地从下颚滑倒枕头上，每一滴都悄声无息。

　　徐穆来到了第20层，这是高级办公区，他的办公室就是最中间的那一个。昂贵的黄花梨木门的后面是宽敞的办公室。钢化玻璃的地板，皮质的沙发，干净整洁的办公桌以及占据了一面墙的巨大落地窗。
　　这里同样是一片死寂。
　　徐穆走到落地窗前，眼睛盯着昨天发生火灾的店铺。他拿出手机翻看A市新闻头条，火宅的新闻占据了头条。这场火很大很大，直到今天下午才结束。黄昏的余光照射在徐穆棱角分明的脸上，性感的嘴唇紧抿，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张银行卡，凝视着姓名栏很久很久。
　　何希，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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