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爱你

　　她像是抽去灵魂的躯壳，早已瞬间石化，只是呆呆的这样望着，身体一寸一寸渐渐开始冰冷，到最后慢慢失去知觉，耳旁还盘旋着齐灏旭的喃喃细语，“ 玮怡，对不起，玮怡，原谅我…….”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肝肠寸断。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睡在自己枕边三年的男人，做了她三年老公的男人，居然深爱着别人。
　　再这样一个平凡夜晚，这样痛苦的呼唤着她的原谅，恳求她的谅解。
　　她气的瑟瑟发抖，心口毫无由来的抽搐，痛的让她无法抑制。
　　雷雨四面八方浇灌着她的身体，流向每一寸肌肤，雨水在她体内慢慢充盈，酝酿出无限的懊悔，恨意，心口是一点一点冷下去，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这样的婚姻，她算什么？于他齐灏旭而言，她又算得上什么？
　　既然不爱为何要娶，那口中呼唤的女子，不正是他的心头之爱吗？既然是爱，为何不娶！为何是她！为何找她来替做这一身份，为何害她在这有生之年不能寻求自己的幸福！
　　她只有一个念头，大声质问！问问为什么！问问为什么！
　　窗外风雨飘零，卷起的风声犹如鬼魅。她的心像是被风吹落跌进万丈深渊，连手指都已发凉。
　　这样难以置信的话，怎么会是真的呢？若不是真的，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又从何而来？
　　从前种种情形在她脑海一闪而过。
　　他说，“你可以不嫁给我，不过你父亲辛苦创下来的基业可能会不复存在。你好好考虑！”
　　本就没有所谓的爱情基础，他看中的不过是她们家族在当地的影响力，有利可图才会肆无忌惮的剥削。
　　还有那么多的难堪，一幕幕回播在脑海里。
　　“你本就该嫁给我，我们不是有婚约吗？你考虑考虑！”
　　真是荒唐又好笑。
　　世间竟有这样的婚约。
　　身旁的齐灏旭还在安然酣睡，这样的梦靥大概并未睡的太沉。一贯冷漠的他，高高在上的他，竟然还会嘤嘤抽泣，像是无辜的小孩失去某种珍爱之物，满腹委屈，受尽苦楚，却无法与人诉说。唯有将这满腹伤怀独自咽下。
　　簌簌地雨水扑打在蕉叶上，凄凉的如同她自己。
　　不远处，熟悉的角落，伸出右手，就能碰触得到。开启它，便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得了她。
　　一伸手的距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只要她想，她敢，她愿意。
　　她就可以。
　　何必受这样的折磨，还要装作无动于衷。
　　打开床头的灯盏，冷漠的叫醒齐灏旭，何尝得不到结果。
　　可终究她也没敢开启那盏灯具，没敢大声质问齐灏旭。
　　答案于她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刑罚。
　　得到又如何，不过是将自己放在砧板上再受一次凌迟处死之苦，再为一次鱼肉。
　　这样的经历，一次足够！
　　楼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散落一地，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是弹珠落地，不知是不是摔碎了什么，这不禁让独自神伤的乐小莹回过神来。
　　可那又能怎样！
　　这三年，这么多的夜晚，这么多的日日夜夜，他们相枕而眠。
　　有多少个夜，是她所不知道的。又有多少个雷雨天，像那晚一样，让齐灏旭如此痛苦的呼唤自己所心爱的女人。
　　他那么善于伪装，必然不会让她发觉什么，他瞒的这么深，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他最爱的人，她又有和资格去向他兴师问罪，短兵相接呢？
　　只怪自己太傻，匆匆忙忙的掉进这场充满阴谋的爱情里。所以才会那样卑微，那么渺小，就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缓慢镀起身乐小莹才发现自己腿脚有些发麻，视线模糊不堪，眼角残留冰冷的泪痕，自己竟然哭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当初好不容易才从死神手中夺回性命。
　　纵使是在康健的那段日子，每天辛苦的复健，一次次跌倒，一次次失败，她也没敢哭泣。
　　可是今天！
　　一定是太难过，才会让她想哭，因为想哭，所以才会想起永世难忘的夜晚。
　　可若是没有那晚的雷电，这自欺欺人幸福，怕是会追随着她一辈子。又或者冥冥中注定，注定上天不愿让她当一个傻子。
　　不过终究她还是当过一次傻子，明知不可以，却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那时是凭着一股倔劲，诚实地面对自己的真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齐灏旭的面前，那样的一颗真心，不过是希望有人能妥善保管，免她惊，免她扰，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依无靠。这样小心翼翼的奉上，最后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不爱你的人，纵使听从你的告白，接受你的行为，心却仍然同你万水千山。
　　一觉醒来已快接近十一点，乐小莹觉得有些饿，她翻了个身才猛然惊觉，昨晚回想的竟然是她这辈子干过最愚不可及，最刻骨铭心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意味着这段过去就快要被遗忘。
　　窗外天色阴沉沉的，苍茫的暮色在远方悄然合围，宛如厚重的山水图画，是浓墨勾勒的线条。
　　电话突兀的响起，她掏出手机，是万年死党殷瑶来电，她一看就来气，顺手就挂了。
　　可电话不想活，居然又响了。
　　她不耐烦的去接听，“ 干嘛？”
　　殷瑶倒是和严令色，“请你吃饭！”
　　“不吃！”乐小莹此刻并不想搭理她，何况她的心情也不是吃顿饭就能好的。
　　说完这句，她便想挂断电话。那头却突然来了个七十二变，娇滴滴地，“干嘛？是不是要在家等你的齐哥哥啊？”
　　语气说不出的娇嗔，仿佛真如她所说。
　　还是万年党闺蜜，居然那样歪腻她！
　　乐小莹气的咬牙切齿，半响才从齿缝中扯出三个字，“马上来！”
　　胡乱收拾一通，她才急急忙忙走出房间。
　　走到一楼，外面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窗外有淡淡的水雾，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天色是一摞青色。
　　这个季节的Z市，总是烟雨朦胧。
　　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拐进左侧通道。
　　齐灏旭有许多私家珍藏车。
　　他的品味同他人品一样，永远都是威风凛凛。乐小莹站在车前发愁，这些威风凛凛的车其实根本不适合她开，何况她还有车祸后遗症。
　　好多年不曾开车，还真有些生疏。
　　过去她也曾在郊外线上开着自己的小三，风驰电掣的呼啦啦地飞过，那感觉一直历历在目，伴随着车祸后的心有余悸。
　　她犹豫再三，还是折中的选了其中一辆。
　　刚入座，她便有种掉头就逃的冲动，真皮座椅散发出阵阵血腥味，浓浓的糊焦味正缓缓的带入她的体内，还有一股恶臭酸味向她扑面而来。她本能的想躲，窄小的区域禁锢住她的躯体，双腿被牵制的无法动弹。
　　时间是一秒一秒再走，她能清楚的体会到每一个频率，四面出奇的寂静，静的让人惶恐。
　　耳朵里不时传来嗡嗡的鸣笛声，还有汽车尖锐的摩擦声。她艰难的呼吸着每一口空气，似乎这每一小口都耗尽了她毕生的力气。她觉得好累，睡意从四面八方笼罩住她，就像是从没有饱饱的睡过一觉。寒意袭来像是被丢进在冰窖里，连血液都已凝结成冰。眼皮越来越沉，倦意席盖全身。
　　她一把跳下车跑了好远。她宁可不要，也不想重来。
　　不能开车又怎样呢！
　　不能依附齐灏旭总可以依靠别人。她有最疼她的大哥，有最好的万年党闺蜜，有看着她长大的张叔叔，还有最最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那么多爱她的长辈。
　　总有可以依靠的人，不就是不能开车吗。
　　算什么呢？
　　何必非让自己再去体会那一场浩劫。
　　何必让自己再受那样的苦。
　　她一口气跑回前厅。
　　下雨的缘故屋子里闷闷的，满室的迷迭香被蒸的香气馥郁。
　　齐灏旭似乎很喜欢迷迭香，每个角落都有一盆不重样的小盆栽，每一片叶子都像一颗饱满的胚芽，细长的梗子，像新抽来的麦穗，苍翠欲滴。
　　到了花期，刺刺的尖头上就会茂出很多一小朵、一小朵的花瓣，紫蓝色的花朵，美的忘我。小小的，不忍一握。
　　从前她也很喜欢经常摆弄它，倒也没辜负这一道别样的风景。
　　只是，齐灏旭怎么可能喜欢这些东西呢？他那么精刮的人怎肯舍得花费时间来玩弄花草，他的时间总是在跟金钱赛跑。
　　她不是没有好奇。
　　这样的齐灏旭，怎会喜欢这种介于花草之间的植物？后来渐渐懂了，心头之爱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吧。那个女人喜欢所以才会满屋种植。
　　满屋子都是她们的过去，她们共同拥有的回忆。连它的花语都是—回忆，大概是想通过这样的植物徒留住她们之间种种过往吧。
　　她使劲扯了一株，用力嗅嗅，清甜，还有一股松木的芬香。真有醒脑的作用，不过才一下，神志到真清明许多。
　　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连屋外潺潺雨珠落地声都格外真切，罗马帘被风吹的沉沉，微微摆动。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追求目标，所向往的生活，有擅长的强项。
　　唯有她，一无所长！
　　活着不过是护佑家族安好，努力地站在齐灏旭的身旁。
　　然而齐灏旭离她如此远，远如西天取经。这其中九九八十一难，她是无论如何都完成不了的。她的身边没有大闹天空的孙行者，没有替她背负行囊的沙悟净，没有一路相随结伴吵闹的猪悟能。
　　这辈子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是不能站到齐灏旭身边的。
　　二十多年，她一直为此而努力。
　　她是太笨，学不会忘记。
　　不过一句玩笑话，她却记得这么多年，抛的又高又远的种子像是长了翅膀的飞鸟，总能飞回她的手心。
　　小时候母亲常跟她说，她有一个青梅竹马，自小的婚约。那时那样小，根本不懂什么是青梅竹马。不过是明白将来会有人来照顾她，保护她。
　　她不懂！
　　明明他们有婚约的在先，可为什么自己却成了替代品。
　　明明自己就是他心上人，为什么凭空多出来其他女人。
　　就像今日。
　　明明就应该由他齐灏旭来赔礼道歉，请求她的原谅，处处顺着她，为什么总是见不到他的身影。
　　不管闹的多么不欢而散，齐灏旭总是能照样准点上班。事业、金钱在他齐灏旭心中永远高于她。
　　到底是联盟婚姻，他还有三分顾忌，若不是如此，昨夜的结局必然不是这般结果。
　　可就是联盟婚姻，才会让齐灏旭如此不屑一顾，这大概是齐灏旭人生中最大的一段污点，最让他难以释怀的。
　　谁能想到呢！
　　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却要委屈身价，为了利益牺牲自己的爱情，要用联盟来提高自己的身家。
　　她有良好的家庭，姣好的面貌，却得不到她渴望的爱情。
　　上天是公平的，它给予你一部分，必然要拿走一部分。
　　二人订婚后还曾一同回过江南老家。
　　其实二人祖籍都在那，只不过齐灏旭从出生就在国外，而她自幼在国内长大，也许是自幼生活习性不一，二人脾性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齐灏旭竟连家乡的基本习俗都毫无概念，就连娘舅亲自布菜都敢公然拒绝，气氛随之降至冰点。
　　都说吴侬软语，软软糯糯，最能叫人不忍拒绝，偏偏齐灏旭那么固执己见。
　　满桌的宾客，又是震惊，又是讶异，像是不满，又或者很是生气。她全当没看见，低着头大快朵颐地吃着当地特色农家小菜，全然不顾已是尴尬的聚餐晚宴。连大哥钟展芃都暗暗给她使劲眼色，还在桌底下踹了她好几脚。
　　真是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了。
　　无奈之下只好不情不愿地放下碗筷，对着齐灏旭笑盈盈陪笑，“你不喜欢吃接过来给我也可以，干嘛这样拒绝。”
　　明明是在给他台阶下，明明绝顶聪明的精英人才。偏偏在这件事上迂腐不堪，“不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接过来？”
　　她一时气结，埋头不想再同他谈论。最后还是钟展芃临时救场，才让气氛回归到正常。
　　他这样的人，深受西式教化，最反感被别人左右摆布。这样的齐灏旭断不会轻易认可他人的观点。
　　手机滴答了几声，乐小莹将迷迭香放在左手，右手在口袋里翻了好几下才掏出手机，低头瞧了瞧，是殷瑶发来的餐厅地址。
　　真是晚了！
　　晚了二十多年！
　　揣着这样的幸福梦想，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欢喜。
　　青梅竹马，自幼婚姻。
　　后来渐渐大了懂得这句话里的含义。小时候从未见过这个竹马，只知道竹马远在国外。
　　她一直等啊等，等着传说中的竹马来找她，从此快乐无忧的生活下去，直到大学毕业她也没有等到他。
　　渐渐地母亲不在提起这事，她才隐隐约约察觉道，在她心里种下的十几年种子，大概只是一句玩笑话。
　　她决定彻底忘记，在心里挖出这颗种子，抛的又高又远。
　　思索一番后乐小莹还是绕进了左侧通道。
　　太久不开车真是生疏，握在手中的方向盘都格外不真实，只是麻木的握在手中，不知该要如何使用它。
　　围着花园绕了好几十个圈，乐小莹才敢将车开出小区。
　　毕竟生疏好些年，加之又下着小雨，她只好放低速度，以最慢的蜗牛速度前行，好在现在不是行车高峰时段，不然真是一头乱麻。
　　细雨悄悄地划过车窗，雨水顺势沿着淡淡轨迹向下滑落。整片光洁的挡风玻璃上有着无数的雨水轨迹，淡淡的，若隐若现。道路两侧的梧桐枝叶早已凋零殆尽，枝桠还屹立的盘旋在空中。高耸林立的大楼蜿蜒起伏，连接着这天与地。天空不再那么遥远，仿佛登上前方的大楼就能走进天空的大门。
　　三年的婚姻生活，于她而言漫长又无趣。对齐灏旭，她根本不想去关注。潜意识里无非是他很忙，忙着开会，忙着批阅文件，忙着教训下属，忙着天南地北四处飞翔。
　　蜻蜓点水般的婚姻，是规规矩矩踩在安全线内，生活并无过多的交集。这样适当的距离相处下来倒是乐的轻松，快乐。
　　直到那晚无意间听到他的呼喊。
　　是从那时起吧，才会对齐灏旭的一举一动格外注意。
　　世家大族的公子，又生的一副好面容。喜欢他的女人大概排满几大街，他有心爱的女人也正常不过。
　　何况齐灏旭大她八岁，比她早八年进入青春期，这十多年里怎么可能没有心爱的人呢。
　　她都知道，也并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揣测和真相怎能相提并论呢？
　　更多时候她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想着这三年不咸不淡的婚姻生活。都不知将要飘向何方，随波逐流，还是迎难而上。
　　好多次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熬不住的时候，她就只能告诫自己，她不能。
　　纵使齐灏旭有心爱的人，她也不能。
　　可那不过是她放在心中的一种臆想。是那夜，彻底让她的臆想瞬间变为现实。
　　她才清楚的认识到，她有多么嫉妒那个女人。
　　让齐灏旭如此心心念念的女人，她有多么羡慕。朝夕相处的三年，她被齐灏旭画地为牢，囚困在牢笼里她怎么也看透不了他，对他总是一无所获。
　　有次无意中看到一封邮件，她就偷偷跟随齐灏旭一整天。
　　刚入夏路上的行人都已换上了清凉的夏装，初夏明明是慵懒犯困的好时节，行人却是行色匆匆。车辆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避开了主峰干道，一直向东行驶，最后慢慢驶进一处僻静的深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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