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

　　天亮了．阳光穿透所有的伪装．她快步走进大厅,他已经到了．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黑色的礼服，挺拔的身材，略短的头发，雕塑般的脸孔，让他看起来就象个修罗．他让人不寒而栗，就算是她也不例外．
　　抱歉，您久等了．她低头走到他身后．
　　为什么喜欢木槿花？窗外花絮飞扬．他凌厉的线条重重地刺伤她的眼眸．但她不想移开视线．尽管，逆光中的他看起来飘渺得过分，但他之于她，却是最真实可感的．他是她的劫数．是因为你的名字吗，七堇年？
　　不知道，我母亲很喜欢它．她总是说它让她相信爱．
　　爱？他冷笑．
　　您相信吗？
　　或许吧！我的生命中只有杀与被杀．如果一定要有爱的话，应该只有百分之五吧！
　　她点头，心里一阵绞痛．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堂主不是说今天吗？
　　今天是你生日．他垂首，看不清他的表情．
　　每年这天她都会去母亲的墓地，回来总可以看见他默默地坐在她家里，不发一言．她一直以为他是闲着没事做，或是心烦找她解闷．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她怕庸俗的语言会让她的感情世故．
　　这次的任务，他艰难地土出这几个字是，她已拉上窗帘．昏暗的室内只有暗淡的壁灯暧昧地亮着．可能会很危险．
　　您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任务是否危险了？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死神身边吗？而且象我们这种人，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呢？她冷嘲．冰天雪地地席卷而过，他的背脊微冷．他看着她，看着她白皙的脸庞透出的残忍冷酷，同样年轻的孤独啊．他不禁莞尔．她是父亲安排给自己的助手，十五岁第一次见她时，母亲刚死．一场家族的殊死斗争，他看得清楚．他曾亲眼看见母亲被杀，凶手面目狰狞，可他无能为力，只能软弱地看着母亲被杀，带着不可置信．因为那个凶手是父亲，他的父亲．
　　从那以后，他们就一直合作，默契自然不同一般．这次的任务是木濯堂的执政长老，他们的堂主才二十岁出头，刚即位不久．木濯堂和黑羽堂素来不和，堂主认为应趁此机会灭掉它．而新堂主刚即位没什么势力，不足为惧．要下手的只是那些长老罢了．
　　送个你．他手中的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生日快乐，七堇年．
　　为什么突然送东西给我？她接过盒子．他从未送过东西给她，突如其来的幸福有些虚幻．她比较喜欢她习惯的方式．
　　他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打开．不会是小型炸弹的．看她仍没有打开的预兆，他打趣道．
　　她仰起脸对他微笑．打开盒子，是一个坠子，黑色的十字架．顶部镶着一个美丽的黑濯石，复古的装饰，美伦美奂．
　　喜欢吗？
　　恩．她笑了，象孩童般天真，不象平时．他拿过坠子帮她系上．拢开柔软的长发，十字架在她胸前闪着神圣的光．她微笑着，宛若天使，洁净，纤尘不染．谢谢你，魂见．她没有用敬语，但听起来比平时舒服．
　　黑色帘幕被风吹动，永无止尽的夜铺开．她和他在院子里的草丛中，前方的小别墅里哪个五十多岁的长老正和一个年轻的女子调情．他们耐心地等待着．灯关了．１１点４０分．今夜的星光灿烂，看不见月亮的晚上她不喜欢，她檫拭着手中的枪，装满子弹，一切都准备好了，再看表，１２点整．不远处教堂的钟楼悠扬地响起了当当当的声音．
　　他们对望一眼，轻轻点点头，便分头跳出，她迅速无声地跑到别墅下，稍稍侧头，有两个警卫在门口巡逻．她握紧装上消音器的手枪，扣动扳机，一下，两下．她马上绕过来，跑到别墅那边的阳台，抓住光滑的水管往上爬．只见她敏捷地翻身，轻轻地落地．眼角掠过，朝着别墅的另一角开了一枪，也不去看是否打中．穿过长廊来到房门口．研究过地形图的她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目标的位置所在．拿出备分钥匙，打开房门．１２点１１分．着未免太顺利了，和预测的完全不一样．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多年生活在地下室的她在夜中的视力与白天无异，她看见男人躺在床上，毫无防备．她稳稳的开了一枪，男人哼了一声，在不会动了．这次的任务真的有蹊跷．她走过去想看看老头的尸体，女人看见一身黑衣的她开始尖叫．她厌恶地用枪托敲了她一下．一个黑衣人从外面跳了进来．
　　她没有去看他的脸，她不想看见魂见一脸血污的样子．她用枪柄挑开被子，是他．
　　忽然，一个硬物抵住她的后脑，她略一吃惊，你是谁？他呢？
　　他冷笑着，冰冷的笑声刺痛她的耳膜．真不愧是黑羽堂的王牌杀手．动作敏捷流畅，魂羽那个老滑头没少下工夫啊！
　　他在哪？她重复．她讨厌他的诡异飘忽如来自地狱的声音．
　　那个老东西难道没教你这个时候应该关心关心我手中的枪而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吗？
　　你不会杀我的．
　　这么有自信？
　　是你太容易被看穿了．堂主
　　没错．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放心吧！他没事．
　　少年手上的枪放下，这里每个房间都有我的监控系统，他打开灯，背影瘦削，骤然的强光刺痛她的眼．逆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干净的黑色，洗练的黑色．未及介绍，我叫沐离．
　　此时，魂见跃入房间，身手利落，不留痕迹．
　　终于人齐了，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沐离诡异笑着，窗柩上猫头鹰对着远方眺望．
　　如果我们不答应就别想回去是吧．他斜掠过阳台外侯命的黑衣人，看身手虽不及他们二人，但一起上是绝对占着优势的．
　　说吧，你想干什么？七堇年干脆地说．
　　他赞赏地打了个响指，嘴角一扬，一抹淡淡的笑．
　　黑羽堂总部．
　　魂羽面朝大玻璃的落地窗而坐．木濯堂和黑羽堂是Ｃ城的龙头老大，而且势同水火．如果此举成功，就能把木濯堂吞掉．但是，真的有那么容易吗？他没有信心．虽然他一直很相信魂见和七堇年，可是～～～
　　堂主，少堂主回来了．楼下的分机自动接通．
　　请他上来．他开口．成功了吗？
　　不消一会儿，魂见便站在他身后，父亲．
　　完成任务了？
　　是，又不是．
　　什么意思？
　　执政长老都杀了，您的要求是他们的性命．我们完成了．但您的目标是木濯堂，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他摇动圆椅，正对着魂见，愠怒的神色．
　　您低估了他们的堂主．
　　七堇年呢？
　　没回来．
　　死了吗？
　　没有，他想和您做个交易．
　　交易？
　　是关于ＡＫ计划．
　　他猛的站起来，桌上的白兰花摇曳．空气凝结．他竟敢打哪个的主意？
　　他的意思是既然我们任何一方都无法独立窃取ＡＫ计划，为什么不合作试试呢．这个计划是政府上个月才完成的，前后持续两年．据说这种武器杀伤力极强，还设置在特工专用的车上．只要窃取了这项技术，再倒卖出去，他说可以五五分帐．
　　别墅里，七堇慵懒地做在大屏幕的电脑前，而沐离正站在她身后．
　　为什么要留下我？她问着，你只是想跟他做交易罢了．
　　他诡异地笑着，勾动唇角带出无限邪气．他俯下身子，贴近她的耳朵，吐气如兰，充斥着危险的气息．因为，我｀要｀你．
　　她背脊抑制不住地升起阵阵寒意，凛冽．凭什么？
　　凭我对你有兴趣．而且魂羽一定会答应的．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跟你？
　　凭你是杀手，魂羽的杀手．服从命令是天职啊．他轻吻她自然垂下的长发，坐到她身边．
　　她冷笑．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拒绝呢？她抚上胸前的十字架，他会答应吗？他又为什么不答应呢，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报仇！又怎么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助手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呢？
　　大屏幕切换到信息连接，不一会儿，魂羽的脸出现．屏幕上的他与两个月前无异．浑身散发着威严不容侵犯．沐离意味深长地给了她一个妩媚的笑．
　　什么时候开始？他问．
　　随你．沐离微笑着．
　　那好，我尽快派人过去和你签约．
　　七堇年留在这里您不会有意见吧！他的手绕着她的肩．
　　没关系，详情我们见面再谈．于是他的头象消失．七堇年感到浑身颤抖．
　　不愿意留下？他的口气消去了商业化的狡诈圆滑剩下的竟是可感的温柔．
　　作为一个杀手，到哪都是为人卖命，为谁其实并不重要．
　　可我希望你只是个在家等我回来的女人．
　　那么你很快会厌倦我
　　他笑着，无声无息．他摆弄着桌上的木槿花．为什么会喜欢木槿花呢？
　　她瞬间失神，想起那个问过她同样问题的男子．不为什么．
　　你母亲应该很喜欢它吧．它让人轻易地相信信仰
　　不准你提起她！她粗暴地叫着，失去理智．
　　其实你很爱她．不是吗？他不理会她的失控，不然你不会杀了她．
　　她迅速拔出手枪对着他光洁的眉心，闭嘴，你的话让人厌恶．
　　他缓缓地仰着脸，笑得倾国倾城．你不会杀我的，正如我那时没有杀你．
　　对峙良久，她终于无力地把枪插回．你这人真令人讨厌．
　　无所谓，反正你迟早会爱上我．
　　而且还很自以为是．她重新坐回．
　　你知道你是谁吗？
　　什么意思？
　　你的父亲．曾经是黑羽堂前任堂主的女儿现任堂主的亡妻的初恋情人．本来娶了黑羽堂的大小姐就什么都有了，可他偏偏为了你母亲＿＿一个歌女什么都不要了．他顿了顿，看着她没有丝毫变色的脸，并且生下了你．不久有人发现他死在家里的浴缸里，死因不明．你母亲便带着你到处藏匿，但终究是没逃过．
　　半饷无语，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会想知道，
　　挑拨我和黑羽堂？
　　无须挑拨．
　　你怎么知道．
　　我手上有详细的资料，或许你想看看．他说着，按动玻璃桌上的遥控，淡淡的光照着她，眼睛空洞．那一天，她第一次看见她的父亲，那个干净儒雅的男人，与梦中出现无数次的影象重叠．她的心象是被一丝一丝地抽空，被窒息的感觉，很难受．脑子隆隆作响，模糊中听到那个诡异的如同妖精却温柔的声音说，你是我想得到的女人，我不容许你心里放着对别的男人的爱．
　　他关掉电脑，径直走向大门．
　　等等．她含糊地叫着，他停下来．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不想一个人．
　　他没有迟疑地走近她，拥紧这个女人．她瑟缩在他怀里．，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他轻轻地抱起她，象抱着一个易碎的珍品般小心翼翼．沉睡中的她化去了平日的刺．把她放在床上，他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眉头微皱，他伸手抚平，希望你一夜无梦，他轻声说，我怕你连做梦都会辛苦．
　　无意中，他看到她颈间滑落的十字架坠子，他哑然失笑，信仰基督的杀手，你还是第一个吧．握紧她的手，怜爱地凝视着这张看似无情实际无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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