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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是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夹杂着槐花的暖风逗起河面缕缕明漪。
清幽的歌声从河上小船传来。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姑娘,她挎着一个竹篮,里面盛满了水生的野草。她悠悠地划着船桨,任由小船歪歪扭扭地在河上飘荡。
我扇了几下翅膀,往四周看去。
但见一少年推开篱笆外门,向那姑娘望去。似乎是被歌声所吸引。那青涩少年瞧来面熟,原是那男人年少模样。
我不禁嗤笑,原来是个年少初恋的梦?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还以为是什么不寻常的人不寻常的故事。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聊胜于无。我于是又瞧下去了。
那少年寻声而去,痴痴地望着船上的姑娘。河风拂面,悄悄掀起那姑娘头顶白纱一角,露出她的笑靥。
那姑娘真美。我如是感叹道。与此同时,我也瞧见那少年眼中的惊艳。
那少年也看见了我,开口便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接着,他像是在问我,声音小得又像是喃喃自语,“雎鸠鸟,你也觉得她很美是嘛?她唱的真好听。”
所谓一见钟情,不过在于对皮相的惊鸿一瞥。
那少年痴痴地望着小船驶走,然后茫茫然转身回了他破旧的小屋,捧起书接着看。我吱吱唤了几声,低飞着跟他进了屋,栖息在篱笆前低矮的老树上。
第二日。少年怅惘地走出来,对我说:“雎鸠鸟,我似乎做了黄粱一梦。我梦见那位会唱歌的摘菜姑娘,我追求她。演奏乐器逗她开心,和她亲近,日复一日的我们便在一起了,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可是清晨我醒来才发现不过是梦一场。但是我想实现这个梦。”
我于是冲他叽叽喳喳叫了半天,大意是说那就去呗,在这磨磨唧唧的作甚,人家姑娘又不知道你心意。
他只是满脸不解地望我。我于是骂了声呆子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于是他在那棵大槐花树下捧着书坐下,大抵的意思是……守株待兔?总之,他便坐在槐花书底下的石头上读书,不时拿个笔墨做个笔记,偶尔抬头望望湖心摘菜的姑娘,亦或静下心听听她的歌声。
如此日复一日。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可算等到了他的兔子。
那天,那姑娘蒙着面纱,悠悠地划船过来,拖下一道道翻覆的水痕。她扬声道:“先生,我看你日日在此读书,好不用功!可是要上京赶考?”
他听闻那姑娘的声音,往四周一望,这才恍然明白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他起身掸掸衣袍,赶忙走向那姑娘,助她将船泊稳小船,牵过她窄袖,扶她下船。
那姑娘见他方才模样,笑啐了口呆子,而后又道,“你叫什么?”
他松了姑娘衣袖,低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答了,“许生,我叫许生,许诺的许,平生的生。姑娘呢?”而后又急着摆手道,“不不不,姑娘家的闺名怎么可以告诉外人,是我孟浪了,姑娘莫要介意。”
那姑娘笑盈盈地说道:“我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哪有这般讲究。我叫晏药,晏是那个晏,药是那个药。”
许生赶忙又道:“晏姑娘莫要这般说。许生也是个无父无母之人…我……我…”
晏药见他那窘迫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又将面纱吹起,她于是伸手又拢回它,她笑道:“许生?不请我坐坐?”
“啊…啊?噢…姑娘这边请”许生赶忙跑到槐树下,拍拍那大石头上的灰尘,朝晏药招招手。
晏药踮着脚尖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坐下。“我似乎前两天总是看到你在看我,你在看什么?”晏药不害臊地问道。
许生一下涨红了脸,“我…我…姑娘…姑娘唱歌好听。”
“有多好听?”“只应天上有。”
“你会唱嘛?”“不会。”
“你会弹琴嘛?”“不…不会。”
“我教你吧。”“姑娘有琴?”
“船上有。走”于是晏药带着许生将琴从船上搬至河岸草坪上。
我于是看着他们如此平淡而温馨地过了日复一日。
这天,槐花树的花瓣散落了一地,清隽的香幽幽沁人心脾。
“阿药。”许生拂开晏药发顶的花瓣,“只有五月槐花才配的上你。”
“嗯?”晏药有些迷茫,不知其所云。
“最适合我妥帖地放在心上。”许生紧盯着晏药,温声细语地说着情话。
晏药“嗯嗯”可几声,便羞涩地低着头不再言语。心中暗道,这呆子,相识这许久,竟能反将她一军,将她说得不知如何回应。
许生已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他轻轻搂住晏药,道:“阿药,我欢喜你许久了。你…能不能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他说的又有些急了。
晏药心下虽震惊不已,但还是搂住了许生的腰,“那我将自己许你此生,你可不许负我。”她咽下了嘴角的那声叹气,原谅她的自私,她不想在此刻毁了自己的幸福,她不敢赌。
五月槐花香为证。
于是晏药为自己绣了喜服,将她的少女爱恋一针一线地缝进了嫁衣。
后来,他们便在许生的小破屋里拜了喜堂,没有高堂,没有媒婆,甚至没有宾客,只有灯影晃晃下的彼此。
我唏嘘不已,这段美好的感情果真令人难以忘怀。可为何如今,却只有许生一人回乡,晏药呢?
又是一年槐花开。
“晏娘,我要赴京赶考了。你在家安生待几日,等我高中,我就来接你上京。”许生搂着肚子半大的晏药,柔情地说道。
“好,许大官人。我在家等你。”晏药替他理了理衣领,在他脸颊轻轻映上一个吻。
“嘿!许生,你快些!腻腻歪歪的,刺激我们这些未成亲的呢!”远处同窗见此忍不住高呼道。
晏药听此调侃忍不住面上一红,推了许生一把,只道:“快走吧。”
许生毫不在乎,“管他们作甚,不过瞎嚷嚷罢了,都是些没有娘子的人。”说罢,在晏药额上轻轻一吻,“我会想你的。”
“好好好,你有理。快走吧,人家都急眼了。”晏药说,“我也会想你的。”
于是许生走了,殊不知,这一别竟是永别。
这天,一大群拿着棍棒的人踢开了许生和晏药的小屋。晏药迷迷蒙蒙地被惊醒,穿好了衣裳,想要一看究竟。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人群吓得有些懵,扑腾着翅膀立在窗棂不知如何是好。
待她看清来人之后,面色倏忽变得惨白。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那木棍击中了脊背,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下意识护住半大的肚子。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不详女!都是你害了我们族人!我们今天要替天行道!”说着,为首那几人挥起木棍要打,其中一个,只冲她的肚子。我飞过去想要护住她,却被一棍打开。
“不——!!!”只见晏药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涔涔冷汗从她额角冒出,她的面纱跌落,露出因痛苦而扭曲的美丽容颜。
她凄厉地惨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天空,惊飞了书上栖息的鸟儿。却也划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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