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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五）
“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
“拿将要发生的事情谈谈如何？”
昏暗的车厢里，伊莱亚斯不确定对方是否如此刻轻松的语气般、露出了相得益彰的微笑；
黑发黑眼的青年向后靠在柔软的座椅上，思考着，边用食指点着西裤的布料。几分钟前他才放下文件，尚且戴着细框眼镜，投入地去想接下来要做什么。
表现出糟糕的情绪如何？——像个遭受背叛……不、他本身就是遭受背叛的首领；总之！——大声宣泄出来；若能真真正正被气到跺脚才是最理所当然、最好不过的。
情绪高涨得怪异；
表情出怒火远比想象中困难，更不要提什么发不发自内心。
“细化阵营、各自为政——怎样？不要什么背叛者、什么彭格列——德里斯、你；以及我。”
“德里斯要逃出生天、也可以杀了我们中的一个或全部；你和我，则来比比谁能上演一场最盛大的追捕表演。”
“生死不限；”
黑发青年摘下眼镜；金属架细小的碰撞声中，被稳妥的折叠起来。
“赢家将吵醒整个都灵。”
伊莱亚斯沉默地看着青年首领；——阿尔奇洛从椅子里坐起，手肘撑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
幽暗如鬼的眼；
暖橙色的车灯里，暗沉沉地透不进一丝光源。
（六）
“我很惊喜，能够在落雪前见到您。”
男人踩着优雅的步子走来。
他已然不再年轻。眼角处细密的皱纹似乎长年累月地积攒着汗水与风尘，如同冲刷平原的河流，也可以像被风尘吹拂的干裂大地。
总归是一位干着辛苦活的男人；
这样想着，下一秒，那人就猝不及防地露出雍容而温雅的笑容；——他伸手摘下头上黄色的安全帽，单手按在胸前，微微欠下身。
“夜安；”
嗓音亦透出相得益彰的温驯。
“——我敬爱的教父。”
之后回忆起，才发现也许某些人的一些话说的很对；——没有人能超脱规律，即便世人正是被他的‘无规则’所吸引，那也只是世人的目光尚没有落到正确的位置而已。
脱帽、致敬；
它代表一场表演的落幕，第二场盛会的开启。
而对于之前……乃至今后的更长岁月——对于德里斯·库杨繁杂的印象似乎第一次有了能够完整收入的清晰影像。
在三十层以上的楼顶，在脚下画有‘P’的停机坪；——男人行过礼，将安全帽扣回头顶，眼神像月光一样暗淡而柔和。
……萨基如何？拥有快乐笔伐的作家，热爱出人意料又理所当然的结局。
如果当时这样询问，又会得到什么答案？脑中的德里斯已经自顾自地露出快活的表情，他给予肯定或者说：我更喜欢欧亨利，亲爱的先生；
而做出这种设想的自己，又对这个答案相信到了几分？
——不过这都是日后回忆时所慢慢想到的。二十一岁的十一月底，尚没有落雪的时刻；阿尔奇洛只是用平静的语气、闲谈似地说：“今天的角色是工人？”
“如您所见，为生计奔波的建筑工人，教父。”
德里斯补充道：“它必须更有连贯性，所以具体设定是：‘曾经是轴承企业老板，破产后浑浑噩噩，在妻子的鼓励下重新站起来，最后靠着毒品成为地下王者的——建筑工人’。”
黑发青年饶有兴趣地发问：“妻子？”
男人笑笑：“戏剧里都喜欢这样写。——也许我可以从您这里收到鼓励？”
无所谓的调侃，吐槽都嫌太逊。
“你的剧本写反了。”
阿尔奇洛语调平淡，“现轴承企业老板，靠着毒品成为地下的王者，浑浑噩噩地忘记掩盖走私证据，只为了破产之后——成为建筑工人。”
“您很聪明，教父；”德里斯笑道：“但也许在艺术方面，还是我更胜一筹。”
“角色的设定可以不需要逻辑，只有目标——它必须成立；必须，哪怕一点也不行。”
“我的角色没有一个不至臻完美。”
男人露出了理所当然的骄傲；
如果非要算起，大概这是他唯一一个不加掩饰的表情。
也不是第一次地想：天才和聪明人固然有界限，但总归，在自傲方面，没有任何差别。
第二年临近结束……也有可能刚巧到了第三年？——不会差太多；阿尔奇洛清楚地记得那年冬天天气极冷，十一代岚守无意间提起，说首领一直咳嗽到了三月。
也是那年，科研部出了相当优秀的年轻人。
似乎提出了关系统粒子共振的全新的应用？——也有可能是什么别的，他不大记得；更是几乎没有平日的印象，或许远远见过，不过没有深究的必要。
使其深刻起来的仅有最后一次；那人在地上打滚，又哭又笑。
亦如混乱的场面，他的记忆同样熙攘且繁杂。
那其中拥挤着匆匆赶来的十一代。拥挤着将他抱上肩膀的雨守；雨守先生短短的头发有些扎人，阿尔奇洛向后看，愈来愈远的场景里，那人絮絮说着：“我已经思考不动了”、“……什么都写不出来。”、“那个人还在往我的脑子里塞东西”……
哭号中，白大褂皱巴巴地像块抹布，抛在门廊、无人问津。
并不是不害怕；
只能说，比起恐惧，年幼时所经历的噩梦总归更有价值；到现在依旧可以回忆，可以——在德里斯身上，反复思讨审视。
那个人被自己的才华逼疯了。曾经会想天才与否，是自我与才能谁占据上位；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两部分，过犹不及的道理在哪里都能用，人无论拥有怎样的才华，掌握的第一个表现都是收放自如。
例如德里斯·库杨，人格缺陷者。
最大的缺陷即是独一无二才华；每当德里斯触及身上不知在哪里的开关，他就会像个玩具盒子一样工作起来，一曲结束，叫停，开始下一首。
阿尔奇洛闭上眼，声音低叹。“真是可惜。”
似乎只能这么感慨了。
下一秒，天台的门夹杂着红莲业火、轰然爆开！
恐怖的热浪在瞬间席卷了二人！地面在岚属性的分解下夸张地裂开，碎石迸溅，烟尘与火焰一并冲上云霄，将都灵的夜空在瞬间浸染得犹如晚霞。
踏着沉稳的步子走来，火光让青年碧色的眼球熠熠生辉。
“比想象中的早一点。”
以竞争为先决条件，刻意给岚守留下了不少假情报；——可惜伊莱亚斯比预计还要快的跑遍了整个都灵；十二代面不改色的拍掉肩上的碎石，“你的大型野兽脱笼式出场真叫人不敢恭维。”
伊莱亚斯凉冰冰地回击，“您的狡猾倒是在意料之中。”
“我很高兴你是如此理解我，伊莱。”
“请允许我为此感到悲哀。”
闲谈间，被划分至岚守阵营的黑衣男人们从门里（虽然已经没有了）快速进入，包围了天台。
干净利落而又气势凌然；正是充溢了彭格列十二代岚守的风格……当然并非在意那个一时兴起的赌约，不如说——谁知道阿尔奇洛是否还记得？
理智更进一步；说着竞争，自顾自下车离开——24小时内，刻意拖住岚守步伐的首领、策略不可能仅是来与背叛者聊天。
‘最盛大的追捕表演’
……
德里斯狼狈地爬起；同时，恍然意识到什么的伊莱亚斯缓缓皱眉。
黑发青年看了眼腕表。
“是时候了。”
被忽略的内容往往最为浅淡，纠结于如何做本来就是错误的命题；彭格列的十二代目从开始就不曾打算亲自动手——抛去不可能的感性思考，剩下的，便只有阿尔奇洛想要谁来——他想要，把这份功绩和人情，卖给谁？
答案已经足够明晰了；
都灵有很多阿尔奇洛能够借到的‘势’。十二代选择了去借那份最少且不稳固的；卖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同时顺水推舟地巩固关系、为之后可能有的合作添加筹码；——显然对方不介意互利互惠，给彭格列的当家人踩一脚肩膀。
阿尔奇洛·彭格列最后看了眼他钟爱的艺术家。
黑发青年或许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远远地能听到直升机的轰鸣，大楼下也接二连三地热闹起来，警笛声、人声、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要吵醒整个都灵。
十二代沉默着走进楼梯间，黑衣男子们随着伊莱亚斯，无言跟在一步开外；手持护盾的特警视而不见地与黑手党们擦肩而过，排着一路纵队，安静且快速地冲上仍有火焰燃烧的楼顶。
大厦外的灯光照了进来，不断下坠，仿佛将到达一个辽阔冰冷的平原。
警察横七竖八地围满了整片空地，负责抓捕行动的警探嗓门极大，远远地穿过噪音飞来。
“没错，我们已经部署好了！抓到主犯只是时——嘶！”
一旁的下属苦哈哈地劝着：“长官，您的肋骨断了三根啊！请交给我们去休息吧！”
“闭嘴！这可是关系到意大利的大事件！”
训斥间，偶然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七八个人无声地从大厦侧门走出，为首的青年淡淡望了他一眼。
半秒后，二人同时收回视线。
警探先生中气十足地冲下属吼道：“在没有彻底结案前，我怎么可以倒下！！”
“有空说这个不如好好留心电话！相信再过不久海关那的取证也就有结果了！”
“是的，先生！”
即便在如此喧闹中，都灵的月色也是安静且昏暗，柔柔软软的白。
穿过小巷，四两劳斯莱斯整齐地停在路边。
阿尔奇洛顿住脚步，几秒后，他稍稍仰起头；路灯温暖的灯光里，细小的冰花如提笔描摹的点缀，正飘飘转转地飞落。
下雪了。
“下一站是威尼斯——”
他侧目看向黑沉的小巷。“需要同行吗，托德？”
十二代雾守无声无息地靠在墙上，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
“我假设——”
他稍稍拖长音调，“在威尼斯也可以看到boss的表演。”
伊莱亚斯似有似无似砸了下舌，目不斜视地上车。
阿尔奇洛表情淡淡的回应：“最好不要。”
男孩笑了起来；糯米样的虎牙，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那可真叫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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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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