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明

　　晓熙打算回家过国庆节，正在宿舍收拾东西，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莫莉在窗户边坐着，先探出头看，表情神秘：“何晓熙，你师兄，不对，表哥。”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晓熙脸发热。
　　晓熙急忙忙跑下楼，到楼下见到明煦在柳树下站着，面对湖水，晓熙喊了声“师兄”他才转过脸来。晓熙本来想说以后别再楼下这样喊她，搞的人尽皆知，打个电话上去多好。但见他神情有点奇怪，猜不透是怎么回事，晓熙就把这句话咽下去了，问道：“什么事啊？”
　　“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明煦说道。
　　“哪里？我准备回家呢。”晓熙问道。
　　“看画展，去不去？”明煦道。
　　晓熙听说可以看画展兴致很高，道：“好啊，好吧，我一会儿给我妈打个电话，对他们说不回去了。”
　　见晓熙同意了，明煦也很高兴，说：“走，跟我走，我拿样东西给你。”说完拉着晓熙的手就跑。晓熙有点局促，用力想挣脱：“你别跑了，刚吃完饭，我们走过去也一样的。”
　　明煦放开手，扭着头看了晓熙一眼，笑嘻嘻的说：“姑娘莫怪，我是高兴过头了，我……。”看晓熙有点害羞，就打住了。
　　二人走到明煦宿舍楼下，明煦说：“我们宿舍没人，你跟我一起上去吧。”明煦话刚脱口已知道答案，心想，晓熙这么腼腆一个女孩，肯定不会上男生宿舍，我真多此一问。
　　晓熙笑笑：“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拿吧。”明煦就跑着上楼了，不一会儿，下来拿着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宣纸下来了，晓熙想着定是那副牡丹图。明煦神秘兮兮对晓熙说：“走，我们去湖边看，这里人太多了，你会脸红的。”晓熙心想，看个牡丹图我就脸红了，还不至于吧，不过人来人往的影响气氛。
　　二人来湖边，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在草地上坐下明煦才将宣纸展开，晓熙看后大吃一惊，不是牡丹图，一个少女坐在湖边长椅上，白色长裙，杨柳低垂，少女手中拿了一本书，芊芊玉指正在翻书，秀发迎风飘在脑后，侧面的眉眼正是自己，旁边写了几个小楷：所谓伊人。晓熙不觉痴了，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画像，而且取景如此唯美。明煦正侧脸看着晓熙，忽想如果此时有人给他们二人画像，自己会终生视为珍宝。
　　第二天明煦却带晓熙去郊外，晓熙问去哪里，明煦没回答。晓熙却看到明煦的神情有些凄楚，她问道：“不是去看画展么？”
　　明煦道：“今天是我老师的忌日，我想去看看他，你能陪我去么？”明煦忽然觉得有些歉意，他应该提前告诉她的。
　　晓熙虽然觉得意外，倒是没有怪他的意思，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以示安慰，道：“我陪你去。”
　　明煦带晓熙来到了一座公墓，天气阴沉，公墓一片萧瑟，明煦拉过她的手，发现晓熙的手有些湿凉，明煦觉得自己不该带她来这里，问道：“你害怕？”
　　晓熙是有些紧张，笑了一下：“没事，我只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不是害怕。”
　　明煦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晓熙的手。大概只有五分钟，他们就走到了一块墓碑前面，只见上面写着：“恩师杨再勋之墓”。
　　明煦想着晓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只呆了片刻，就带晓熙离开了。二人出了公墓坐上公交车，半个小时候到了市区的一个公园，今天是节日，公园门口摆满了盆景、鲜花，走进公园，人声鼎沸，唱歌的、唱戏的、遛鸟的、踢毽子的、打羽毛球的、谈恋爱的，什么人都有，热闹冲淡了杨明煦刚才的伤感。晓熙有些疑惑他对他老师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感情。
　　明煦说道：“你等下，我去买点水。”
　　明煦给自己买了瓶矿泉水，想着晓熙年龄尚小，应该还是比较喜欢吃甜食的，就给晓熙买了瓶可乐。
　　二人找了长凳子坐下，明煦道：“我们在这里等半个小时，我和一个朋友约好了在这里见面，我们一起去看画展。”
　　晓熙还是很想知道他老师的事情，想问又觉得犹如撕开别人的伤口，就忍住没有问。
　　明煦却抬头看着远处，思绪飘到了很远，从他的老师想到了自己的家庭。明煦祭拜的老师是他的国画老师，名叫杨再勋，与明煦的家庭颇有渊源。
　　杨明煦的父亲杨浩德是个医生，杨浩德可说出自名医世家，祖父曾留学日本学习西医，杨明煦家教严格，上了小学之后父亲就给他找了书法老师，以后又学国画，到他上到初中，正式拜入杨再勋门下。杨再勋生于1938年，比杨浩德年长九岁，杨再勋的祖父和杨浩德的祖父是堂兄弟，而且在中国风雨飘摇的年代，杨浩德的父亲曾救杨再勋的母亲于危难之时，所以，杨再勋待明煦如同自己的孩子，明煦悟性也高，杨再勋很是喜欢，明煦随他学了十年，直到去年，这个成名甚早的的书画家驾鹤西归了。对明煦而言可说失去了一个良师益友，杨再勋恬淡名利，妻子早逝，无儿无女，临终之时将自己收藏的画三分之一赠与明煦，明煦自觉受之不安，又不好违逆，将画收藏在家中，想着或许等到合适的机会能给这些画找一个合适的去处。
　　明煦的母亲赵雅兰是个珠宝鉴定师，在事业风生水起之时，有了女儿杨明珠，女儿体弱多病，为了抚育两个孩子，忍痛辞了工作。杨明珠幼年父亲也曾想让她学习书画，可惜她生性喜动，不爱这些，父亲看她志不在此，就不再强迫，母亲把她送去学音乐，她也是心猿意马，最后送去学舞蹈，她倒乐意不管多难从不厌倦，但是各种比赛从未得过奖，母亲觉得她虽喜欢，但难有成就，就要求她把精力集中在功课上，希望她能考个好学校，但明珠成绩平平，父亲主张随她，母亲虽不情愿，也算和父亲达成一致，不对明珠要求太多，可后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母亲本来的态度。
　　杨浩德婚前有一青梅竹马女朋友贺梅，二人感情甚好，贺梅下乡做知青时，杨浩德已经在大学读书，而后就渐渐失去了联系。多年后杨浩德结婚生子，一直也没有贺梅的消息，直到一次偶然的场合二人相遇，贺梅虽事业有成，却一直未婚，对杨浩德余情未了，杨浩德虽极力克制，但愧疚之情加上少年时青春萌动的初恋刻骨铭心，杨浩德渐渐对妻子有些心不在焉，时间久了赵雅兰感觉出异样，终一日在杨浩德单位附近的西餐厅门口看见二人一同进去，貌似亲密，以后雅兰多次见二人同去这家西餐厅，在雅兰的再三追问之下，杨浩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妻子。杨浩德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一直视若珍宝，自己很不忍拆散和睦美满的家庭，对妻子更是充满愧疚，但他的犹疑不决给妻子带来的是更多的压力和伤害，妻子不知不觉中将感情上的负重传导给了孩子。
　　雅兰觉得浩德之所以对自己三心二意是由于自己对事业的放弃，和明艳照人的贺梅相比，自己真是个黄脸婆，所以，对明珠的要求逐渐严格，而且时不时的以己为镜警告女儿，明珠在她影响下，对自己的要求也真是越来越严格。明煦一直成绩很好，而且跟杨再勋学画期间所画的花鸟画被不少名家看好，认为是后起之秀，前程不可限量的，母亲一直以此为荣，而且明煦从小勤奋，母亲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在了明珠身上。明珠刚上初中，母亲为了使她能考上重点高中，给她找了不少当地“名师”辅导，杨浩德有时看着女儿天天到夜里十二点才能睡觉，很是心疼，有时想劝妻子不要这样逼迫孩子，但每每话刚出口，就会被雅兰挡回来：“我是为她好，让她将来跟我一样，一无所长，任人欺负。”每次要么杨浩德闭口无言，要么二人就会为此大吵一架。明煦当时已经上高中，父母貌合神离让他很是痛苦，妹妹倒是越来越用功了，却越来越沉闷了。妻子对女儿的教育方法让杨浩德非常不满，二人又无法沟通，一怒之下把女儿送到美国读书了，自己也去美国工作了。从此杨明煦和母亲留在国内，妹妹和父亲生活在了美国，一家人在实质上算是分开了。明煦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接受家庭的破碎，是恩师杨再勋逐渐让他明白了成人的感情世界，陪他度过了那段迷茫混乱的人生历程。
　　晓熙看他表情凝重，安慰道：“你别难过了，你老师说不定已经在天上做神仙了呢！”
　　明煦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笑道：“对，做神仙了！”
　　晓熙想引开他的注意力，问道：“我真的长得想你妹妹？”
　　明喣本来就是骗她的，却不能承认，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初次见你觉得像，应该是偶尔的表情像，见的次数多了倒觉得不像了。”晓熙也笑了，内心却并不希望明煦是因为他的妹妹而和自己交往的。
　　“你知道我多大么？”晓熙问道。
　　“你1980年2月出生，对不？才十七岁。”明煦一脸骄傲的神情，让晓熙觉得忍不住可笑。
　　“你怎么知道呢？”晓熙问道。
　　“你怎么这么笨呢？你报名时候表上填的，我看到的。”明煦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轻佻，“小妞，你知道你师兄多大了么？我对你这么关心，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啊。”
　　“问你多大干什么？我又不查户口。”晓熙开玩笑道。
　　“那我就自作多情一次啊，本人，不对，师兄我今年二十有一，比你大四岁啊，整整四岁啊，要是小时候肯定不跟你玩，小屁孩一个。”明煦着用手指着晓熙，好像晓熙真是几岁娃娃一样。“对了，我是大三啊，可不是大二，以后你叫我大师兄还差不多。”
　　明煦还没说完，晓熙就截住了：“还大师兄呢，我还叫你猴哥呢，我们俩都不是一个院的，叫你师兄都亏了。”
　　明煦笑嘻嘻得说：“你叫我猴哥，我就叫你二师弟。哈哈！”
　　晓熙忍不住拿着手里的可乐瓶子打他的胳膊，说道：“你笨不笨啊，二十一了才上大三！”。
　　“不笨，我是大二休学一年。”明煦说道。
　　“你为什么休学？不过，你要是不休学，我岂不是碰不到你了？”晓熙嘻嘻哈哈地说着。
　　“我爸爸和妹妹都在美国，我休学去美国读了一年书，要不是后来妈妈病了，我可能就留在那里读大学了。不过我妈今年又去美国陪妹妹了，如果她知道她能这么快去美国，估计不会那么着急让我回来的。人生真是很奇妙，大概就是佛家说的无常。她和爸爸正式离婚了，没离婚的时候他们二人见面就吵架，现在倒是客客气气、举案齐眉了！我妈也开始了她事业的第二春了。”
　　晓熙对他家中的各种变故自然不是很清楚，只是看他对父母离异好似并不在意，她自然不需要安慰，笑道：“多亏你没有留在美国读书，要那样我就见不到这么文质彬彬的猴哥了，哈哈！”明煦低头看她，只见她明亮的眼睛犹如两颗漆黑的珍珠，满是笑意，又有些顽皮，他忍不住想把她揽在怀里，终究嘴里只嘟囔出一句话：“你这小丫头。”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接明煦的人就来了，是画展的承办方，因为要把明喣家里杨老的一部分画作拿去展览，先开车去了明煦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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