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火流年

　　啪地扔下手中厚厚的进出记录，杜传跳上椅子，打开柜锁，再跳下来，将盖着印章的记录分毫不差地塞进第三只柜子右侧第二格。
　　这些庞大文件柜显然是哪八百年的古物。下面的还罢了，上一格柜锁居然这么高，害杜传每天都要这样跳个几回。

　　“就当是锻炼咯，省掉两□□身馆门票也不错。”
　　屋角的男人轻松地笑，显然很了解她物尽其用的性格。
　　“错。”杜传头也不回，继续跳上跳下地忙碌，“跟着音乐，在教练的指导下做操是种享受，而这个，”厌恶地拍去柜角的灰尘，“是浪费时间和体力。”
　　“那你可以不跳。”
　　“你以为我会飞？还是你来帮我？”
　　杜传干净利落锁上柜门。
　　地下室照不进太阳，只有白炽灯放着幽幽的光。惨白的光线照出男人修长的身形，英挺的眉眼，俨然一介翩翩贵公子。事实上，就连见惯帅哥的杜传也不能不承认，这个男人无论充满魅惑的面庞还是浅笑轻语，不愠不火的气质，都够得上极品二字。
　　如果他还是人的话。

　　“小传，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怕我们？”
　　帅气男子跟在杜传身侧，闲闲地随着她向外走。
　　“恐怖片看多了。”
　　杜传的高跟鞋在清寂黯淡的走廊中敲出颇具幽异气氛的嗒嗒声。
　　“烂借口，换一个。”
　　“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个如何？”
　　男子轻轻地笑了，带起一阵阴寒的风。
　　“小传，你明明知道，怕鬼的人并不个个作奸犯科。”
　　“高欢先生，我也很好奇，你变成鬼之前，是否也如此八卦？”
　　杜传走进电梯，按下二十八，高欢悄无声息地也跟着飘进来，面上仍带着迷死人，可令一众小女生尖叫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极富磁性。
　　“想听我的故事了？我可否将之视作你对我有意？”
　　杜传使劲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白了高欢一眼：“谢了。人鬼情未了，我绝不是合适人选。”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站，杜传按着开门键却不用力，斜睨着高欢。
　　高欢爽朗一笑。
　　“小传对我一点也不留恋呢，真叫人伤心。那我走了，明儿见。”
　　身形骤然在空气中消失。
　　知道他是鬼是一回事，亲眼看着他不见又是另一回事。
　　无论如何，这种诡异的景况还是很能令人感慨的。杜传叹了口气，指尖点下去。
　　电梯厚重的门缓缓向两旁分开，阳光灿烂，蓦地全洒了进来。

　　午休时间，隔座的林美人探过身。
　　“你参加吗？”
　　“什么？”杜传正在啃盒饭里的鸡翅。
　　“肯还没跟你说？”林美人一脸惊诧，“公司同仁集资，请法师来超度亡魂。”
　　林美人原名林敏，因衣着风流体态袅娜，被冠以美人外号，又称新闻部发言人。同杜传关系不冷不热，属于各有地盘互不干涉那种。
　　“还真当回事儿。”
　　“我原先也不信，后来阿周他们查了，”林美人叹了口气，“说这里三年前失火死过人，算起时间，现在正是回煞。我也怕了。”
　　“那我也出一份。”
　　杜传闲闲地喝了口汤，明白林美人要听的无非这一句。大概是怕她无所谓鬼神，不肯出钱。这可高估杜传了，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跟全公司同事闹别扭，她还没这傲性。

　　十分钟后，公关部的肯走了过来。露出招牌的温柔笑容，同杜传打招呼。
　　“杜小姐，听说你也参加。”
　　“做善事嘛，人人有责。”杜传低头去掏皮包，“多少？”
　　肯好笑地看着杜传忍痛的眉眼。杜大小姐的脾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其实还有个不用出钱的办法。你知道，为了不影响工作，法事安排在晚上。到时总要有人留下来陪同那些法师，要是你愿意……”
　　“一见尼姑逢赌必输。”杜传立即敬谢不敏，“见和尚也是一样。是今晚吧？我正好该出去做头发了。”
　　“那也成。玩得开心，明天我过来看你新形象。”
　　肯微笑着收钱。他的职业习惯，永不会令任何人难堪。

　　逛街是每个女人都爱的事。一个人逛街却正好相反。
　　杜传已经做完了头发，象一只崭新而生硬的孔雀，背着帆布包，漫无目的地在商业街上穿行。偶尔也会驻足，看一下橱窗中的珠宝，模特身上的新装。
　　她并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只是很喜欢这种在漠漠街头陌陌人群中穿梭的感觉。
　　象走在一部王家卫的电影中。
　　而世上又有谁会不希望自己是主角，旁人皆为副。
　　可惜剧本不由人作主。

　　“杜小姐，您好。”
　　三步开外，街道拐角处，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微微向杜传弯了弯腰。
　　杜传猛地收住脚步，冷冷地看着他。
　　“我以为上次的事已经完结了。”
　　“是的。但我家中……”
　　“那与我无关。”杜传很不淑女地截断他的话，“我也并非专业。请你去找别人，相信这世上极少你们买不动的高人。”
　　“但是杜小姐就不肯。”
　　银发老者凝视着杜传，仿佛想从她的双眸中研究出拒绝的原因。
　　杜传晒然一笑，扬起手：“再见。”

　　还没走几步，手机却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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