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南瓜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大概到了帝释天，晏思早上醒来，闻到米粥的香味，便知是师娘来了。
　　“师娘！”
　　“哼，刚才师娘先写被这虎妖吞进肚里，一进门就听到老虎呼噜呼噜的声音，似是要保护你”
　　晏思往外看了一眼，毓南像往常一样静默地坐在院子里的地上
　　“啊，他叫毓南，前些日子我从山上发现他，受了重伤，就带回家了”
　　“晏思，你是把他一直留下来吗”

　　毓南身为虎妖，听力极好，即使在院子里，那两个女人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留下来？笑话！等他完全恢复了，适应了这无腿的身体，就要回南方去了，他尚有未完成的使命。
　　只是这身体，每晚和他作对似的钻心的疼，日日这般折磨他。行动也没有以前那样方便了，虽说化为人形，却只能像只虎一样在地上四肢并用地爬，让他困扰不已。

　　“晏思，你一个女儿家，对着他这样俊美的男性，难道没有动心？”
　　这一问，屋里屋外的两人都在心里愣了一下。
　　“师娘……”晏思红了脸，面对这样强大且孤傲的美男，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年纪轻轻，尚未婚恋的她的确些许动心
　　师娘看晏思的样子就知道了大概
　　“晏思，他是妖，纵然你对他有爱慕之情，也要小心为妙。你要知道，妖和人在一起，是完全不同的”

　　人类是这样容易动心的动物？毓南不禁在心里一笑，奇怪的是，他倒在嘲笑之外略有高兴之味，是因为那小丫头对自己动心吗？
　　有什么好高兴的？毓南这样问自己
　　他揉了揉坐久了有些酸胀的残肢，不比巴掌大多少，冰凉柔软。
　　回头眯眼看那个师娘，总觉得十分可疑

　　晚上，晏思送走了师娘，便睡下。毓南的身体已经没有那样虚弱了，于是晏思便睡回了床，毓南则像一只兽一样蜷在地上的被褥上睡。

　　深夜，屋里悄悄地进了一个人

　　“有何贵干？”
　　毓南的声音幽幽响起，蹑手蹑脚的那人吓了一跳
　　毓南伸出爪子，朝来人一挥，血腥味便进了毓南的鼻子，他已经好久没吃过人了。
　　但这人也并不简单，身手了得，毓南后面使出的几招，都被她躲过去了。
　　“看你只能坐在地上的样子多可笑”女人向前冲去，单手擒住了毓南的脖子
　　毓南轻蔑地一笑，嗖地一声，用手穿透了她的身体
　　女人喷出一口血，同样笑着对毓南说：“哼，杀了我也没有用，我已经在饭里给她下了春毒，本来我是前来将她掳走，带回官府大人那里去……”女人尚未说完，气绝倒地。

　　春毒？毓南剑眉微蹙，人类那种下三滥的毒药，今天倒真的让他碰上了。
　　他看着床上仍在酣睡的人儿，眉头更紧了。

　　真是个蠢死了的人类女人，连师娘并不是真的，是别人仪容伪装的都看不出，亏她武功还有两下子，怎地愚钝到这种地步。毓南生气地盯着她的侧脸，怒气却又渐渐消了。晏思的脸当然不比他族里的那些女妖美得妖娆惊艳，却是冰清玉洁，另有一番风味。
　　等她毒发时，该怎么办
　　据说人类女人的贞操简直比命都重要，他一个妖，还断了腿，该拿她如何是好。

　　毓南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拖着那女人的尸体，艰难地移出屋子。这样恶心的人类他才不屑于吃，还是把她丢出去喂野兽吧。
　　快回到家的时候，听到屋内晏思的喊声，毓南顾不得爬，化作一个光球瞬间到了床前。
　　果然毒发了
　　晏思胡乱地不知在喊些什么，手打在毓南的脸上，十分烫的感觉。
　　毓南在她床前迟疑许久，现在的他，已经可以飞回南方了。留她在这里毒发，不解而死吗？
　　他拥有令妖界敬畏的强大妖力，从未对人对妖有过同情心，他惯有的性格告诉他，没必要管她，她只不过是一厢情愿送上门照顾自己的蠢女人罢了，况且，在他看来，妖与人行那种事是多么可笑。
　　毓南强迫自己转身，但身后晏思由喊叫变为呻吟与抽泣的声音着实入了他的耳。

　　这十天来，与晏思相处的每个场景都突然历历在目：
　　她第一次给他打猎回来，因初次杀生而颤抖的双手；
　　她为他煮了一碗粥让他喝下，他不屑地推开，烫粥洒了她一身，她瞬时泛了桃色的大眼睛；
　　其实他从不适应睡床，但她坚持把自己的床让给他，自己睡在冰冷的地上；
　　看到她被煤烟熏黑的小脸，自己并没有反抗，被她灌下去那一碗碗苦得令人作呕的药汁；
　　有一次夜晚他腿疼得低吼出声，她悄悄地把柔若无骨的手伸进被中，以为他并没有醒，一下一下地为他按摩他自己都不怎么摸过的残肢；
　　她强迫他洗澡，抱他坐在木桶边的一个椅子上，他竟没有反抗，还记得她的怀抱温暖柔软，即使因为用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不会忘记的，是他伤后醒来，看到双眸纯净，鼻尖小巧，嘴唇微翘的她。
　　和她在一起的十天，是他有生以来，感觉最温暖的十天。

　　“毓南…毓南……”晏思伸手抓住他的背，“我好热…好难受……”
　　毓南还是转过身，他的心里，已经住进了这样一个对他如此体贴的人类女子，他是放不下的。
　　毓南攀上床，伸手抚摸晏思发烫的脸颊，尽量不让利甲伤到她。
　　“晏思，你不要怪我，我不能让你死”

　　晏思昏沉沉地睡去，毓南却一夜无眠，许是因为昨晚残腿过于用力，残肢不停地抽痛，间歇性地抽搐，毓南把晏思揉进怀里，有些想念夜里她那双温暖了他冰冷残肢的小手。
　　直到晌午，晏思才睁开双眼，对上毓南醉人的双眸。
　　“我怎么……”晏思不安地想从毓南怀里出来，“哎呦… …”
　　“疼？”
　　晏思茫然地点点头，疑惑地看着他
　　“昨天那个师娘，是别人易容伪装的，夜里想把你掳走，说是送到什么，官府大人那里”
　　晏思一声惊呼，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恐。“然后呢？”
　　“被我杀了。但是，她在你的晚饭里下了……春毒。”
　　晏思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看着只被一层被子盖着的自己和毓南，两人双双赤裸着身子，明白了。
　　两人沉默 “你，好好休息，我去……”
　　“去做什么？”
　　“呃……去厨房看看，给你找点吃的东西”
　　晏思呆呆地看着毓南爬向厨房，想着他这个说人类的食物绝对不会吃的妖在厨房的样子，应该很好笑吧。毓南坐在厨房的地方无奈地仰视，无论是橱柜还是案台，对他来说都是高的，他用手攀住案台，立起残腿，环视了一周，所剩的食物不知是不是昨天那女人留下的，毓南不敢拿给晏思吃。
　　这时，听到院子里的羊叫声，毓南伸手拿了一只碗，一只手向前撑地，再将身体向前挪移，这样一点一点地挪进了羊圈。这些又白又蠢的羊竟然都比坐在地上的自己高，这让毓南的自尊心很受不了，他发出老虎的呼呼声，瞬间羊儿们吓得腿不停地抖动。
　　他上前按倒了一只羊，伸手去挤它的奶。这样端着一碗奶回去，肯定要洒得到处都是，毓南把碗放到地上，自己往前爬一点，就把碗往前推一点。
　　他这样的大妖怪还从未这样为了一个人类如此辛苦过，但是，令毓南自己都奇怪的是，他竟不觉怎样，仿佛是心甘情愿，又仿佛是顺其自然。当一碗羊奶举到晏思的面前时，晏思的眼睛几乎要瞪得掉出来。
　　晏思默默接过，喝完后，又拉毓南坐到床上
　　“那个，毓南……”晏思低着头，帮毓南整理散在床上的衣服下摆
　　“不要说感谢我救了你，也不要骂我夺了你的贞洁”
　　晏思扑哧一声笑了，“我躲到这山上来，就是因为那官府大人的儿子要纳我为妾，我不肯，背着父亲出逃了。昨晚和你……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还是很高兴我的第一次终于还是没有给那个臭官人儿子！而且……毓南……我喜欢你……”
　　毓南极不自然地哼了一声，又看向窗外，手臂却被晏思牢牢地环住
　　“我想每天照顾你、看到你。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你便走，我不拦你”
　　毓南闭上双眼，看来，本来要早点回南方的计划，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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