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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嬉笑怒骂即江湖
“天无绝人之路啊！”
阿塔娜仿佛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但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某家在陇右那也算个响当当的游侠儿，尔等到了陇右之后别忘了问问，哪个不怕死的不知道某小安爷的名号？”
没有炎热，没有冰冷，好像还有一点点温暖。
“尔等知道什么叫龙游浅滩遭虾戏么？那疤瘌刘原先是小飞箭张毅的小弟，张毅见了某家也得叫声安爷……”
怎么突然觉得身体紧绷绷的？
阿塔娜蠕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这并不是错觉。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
“某家那整整二十大车生丝啊！本来某以为这条命就交代在这儿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捡了个小娘子……”
直到一个有着典型大食面孔、蓄着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解开了那块黑布。
光芒渐渐刺进阿塔娜的眼睛，随后便明白了自己的状态。
她的手脚都绑着绳子，身体则被大块兽皮地毯裹着，而这块皮毛的头颅，正在用它那已经死去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周围是一群大食行脚商，他们围着火炉喝着酒，其中一个黑头发的青年正在给一只羊剥皮，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可能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牧羊人。
但他的模样很怪，既不像波斯人也不像大食人，不过以他身上穿着的丝织品来看，他应该来自那传说中的东方帝国。
而这个青年，就是之前那些声音的主人。
传说，东方的游侠高手们都隐藏在这些看上去很平凡的人里面，而他却长得还算讨人喜欢，会不会是个游侠儿呢？他能不能帮助自己实现哥哥的遗愿？
阿塔娜还没有结束自己的幻想，就被络腮胡子拉进了现实。
“他很英俊吧？”络腮胡子说着，顺手在阿塔娜脖子上套上套索，又把捆缚她手脚的绳索解开了。
“不过这个唐人显然对你的美貌不感兴趣，就在他杀那只羊以前，他已经把你卖给了我们，而价钱就是他手里的那只羊，以及得到我们的庇护。”
商人的波斯语讲的并不是很好，不过阿塔娜已经听明白了，显然她现在已经从公主变成了奴隶。这样的命运可能从她跟着哥哥一起逃出王宫时就注定了，阿塔娜选择坦然接受，并没有像一般的波斯女子那样哭叫着想要逃走。
事实上她也无路可逃。
在荒凉的大漠，离开了有水有骆驼的商队，等待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阿塔娜发现那个青年的面目在一瞬间变得可憎起来。因为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注视，在剥完羊皮后，居然开始和商人们一起划着拳喝着酒。
“请问你现在是怎样一种心理状态呐？”络腮胡子忽然大笑起来，紧接着抖了抖绳子，对着已经开始起哄的伙计们说道：“让这位波斯佳丽给大家跳个舞如何？”
“我不会。”阿塔娜第一次开了口，在闪烁的火光映衬下，她的眼神变得格外的凛冽。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命运，但作为波斯的公主，她何曾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等羊烤好了继续喝！”
青年大声吆喝着，啃了啃看不出哪里还挂着肉的羊腿骨，又打了个饱嗝，才恋恋不舍的把目光转向了阿塔娜。
阿塔娜能感受到他的眼神里有一些紧张。
不知为什么，阿塔娜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的波斯小娘子可不值钱！”络腮胡子大声嚷嚷着，他的笑容忽然显得有些狰狞：“我们的交易作废了！我要剖开你的肚子，把你白吃白喝的牛羊都取出来！”
“她还是处女啊！处女你懂吧？那在大唐可是很值钱的！”
青年的语气明显慌张了，不再像方才那般放松轻佻。
可那伙大食人还是围了过来，明灭不定的篝火更渲染着这里短暂的静谧。
“想不认账了直说。”
青年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刚毅，如果阿塔娜懂汉语，一定会用“翻脸比翻书还快”来形容他。如果他在希腊，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戏剧表演家。
大食人们也体会到了此刻大战一触即发的气氛，纷纷驻足，等待进攻的时机。
趁着这个气氛转变的空档，青年忽然扬起一把沙子，阿塔娜无法躲闪，眼睛吃痛下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那伙大食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躲过，如果扬沙也是一门功夫的话，那个青年一定已经出神入化了。
“不认账就散伙呗！”
青年的声音自远方传来，驼铃声悠悠响起，已然远了。
阿塔娜擦了擦发红的眼睛，惨然一笑。
对那种人抱有幻想，多可笑，不是么？也许那个名为大唐的国度并不存在，所有故事和传说都是虚假的。
“其实我会跳舞呢。”
阿塔娜挥了挥残破的衣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量，便开始动了。很难想像她纤细的身躯中居然有着那样的爆发力，甚至持久的饥饿也被这具身躯所忘却，她的舞姿节奏流畅，动作优雅又活力，与曾经最春风得意之时不分伯仲。
高傲的表情又回到了阿塔娜的脸上，曾经可以随意蛮横任性的记忆萦绕在阿塔娜心头。
一舞胡旋，仿佛天地之生是为我。
本来骂骂咧咧的大食人们也看得痴了。
“请问，现在的我，值不值钱？”
阿塔娜撇了撇嘴，她已经清楚明确的感受到，自己获得了新生。
络腮胡子拍了拍手，躬身笑道：“我叫阿卜杜拉.本.阿卜杜勒.本.倭马亚，请原谅我方才的冒犯，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最贵重的商品，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商队的伙计们嘿嘿笑了起来，已经各自幻想着大赚一笔以后的美好生活了。
是时，夜已经深了。
阿卜杜拉提高了阿塔娜的待遇，给了她一顶帐篷。
没有人试图侵犯她的身体，因为他们都明白，那个唐人说得对，处女会更值钱。
“就算变成商品，至少也要变成有价值的商品吧。”
阿塔娜蜷缩在兽皮之中，有些自嘲的自言自语着。
宫殿被烧了，父亲、哥哥全都死了，国破家亡，莫过如此。事实上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就是幸运，还能强求什么呢？
强大。
祖父的秩序不是正义，父亲的威严同样不是正义，唯有强大才是正义。
“唯有强大才是正义。”阿塔娜喃喃着，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她与俾路斯是兄妹，他们的模样很像，她或许真的可以“代替”哥哥活下去。
并完成他的遗志。
“强大才是正义，嗯，你才发现呀？”
“！”
“嘘……你会跳舞对吧，你害我我可不能害你，我是来救你的！”
青年鬼鬼祟祟地捂住了阿塔娜的嘴巴，小声说道：“先告诉你，某叫陆安！大唐来的，你叫我陆郎君就好！”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外面有守夜人！”
“打晕了，而且某会缩骨功！你们波斯人说话真麻烦，发音老得吹舌头，以后有时间教你说汉话……”
陆安一手捂着阿塔娜的嘴巴，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帐篷，果然有两个守夜人倒在了外面。
“忘了告诉你，某家当行商以前练过武功的。当时长安洛阳已经无人能敌，崔卢郑王四大门阀纷纷招揽！”说罢又有些窘迫：“只是之前忘了么使了，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记性不太好。”
“……”
陆安走时，又顺手从呼呼大睡的大食人身上搜出了一些玛瑙、珍珠、金锭等物，还不忘了跟阿塔娜解释一句：“劫富济贫！”
“……”
“忘了问你，我们走了之后，你待怎样？”
“找个高门大户……把能出手的都出手了呗。某家说了，处女在大唐，可值钱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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