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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之以渔
陆小凤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花满楼脸上还没散去的笑意。所谓云破月来花弄影，不过就是这个意境。并不是他睡死了过去，只是花家商事他也不便在场。虽然花满楼不会瞒他，他也觉得不该。自然，花满楼最后说的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喜欢他对自己的维护之余，也难免心疼他的坚持。
九星连诛最后一枚暗器是“诛天”，一经发出不噬血肉不会停下。那天花满楼兵行险招，以右足踝骨迎上，让暗器卡在骨节之上，以些许血气稳住，原想不惊动别人，回去百花楼自行疗伤。只是早前元气受损，再压抑伤势已是勉强，到了水云间附近就不支倒地。幸被闲儿发现接了回去。只是虽说那里离心脉最远，毕竟暗器毒性厉害。花满楼的身体，无可避免受到侵蚀，精神气色，大不如前。
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唇边，“别动，张嘴就好。口渴也不知道叫人给倒杯水。”
就着陆小凤的手喝了口水，舒缓了喉间的干涩，花满楼笑笑，“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眼睛看着他发干的嘴唇，手中功夫不停继续喂水，口里却说，“心有灵犀啊。”
花满楼失笑，他从不愿意因身有残疾而成为别人的负担。这固然是一种骄傲，也是独立个性使然。即使现在不良于行，也不想麻烦了别人。
陆小凤以前只是理解，现在就多了爱惜。
抚上他的额际，还好，热度正常。再摸摸他的手心，温热柔软。只是容光黯淡，不复过去神采飞扬。才想着找个理由安顿他去歇息，就听到楼下童声怯怯：
“七哥哥……七哥哥……”
花满楼喜道：“是欢喜儿，快接他们上来。”
上楼来的是一对孪生子，三四岁模样，嗓音脆脆地回答陆小凤的问题：
“我叫梁欢。”“我叫梁喜。”
“七哥哥好！四条胡子的叔叔好！”
陆小凤愣在当场，饶是他足智机灵，一时之间也无法适应被两个稚童形容为四条胡子。花满楼却哈哈大笑，丝毫没给他面子。
喜欢他的笑颜，又怕他笑岔了气，一边给他顺着一边瞪着两个不速之客，“为什么他是哥哥我是叔叔？”
“婆婆说没有胡子的是哥哥，有胡子的叫叔叔。”有问就答，梁喜很乖巧。
梁欢却凑到弟弟耳边嘀咕：“可是他有四条胡子哎，怎么叫好？”
梁喜犯愁了，“婆婆没有教过有这么多胡子的该叫什么啊……”
“笨！问七哥哥啊！婆婆说七哥哥学问最好。”哥哥一语中的。
“对呀！”弟弟恍然大悟。
“七哥哥……”两双眼睛热切期待着。
小孩的耳语连陆小凤都瞒不过，更不用说花满楼，他脸上笑意更深。陆小凤也不甘示弱，同样瞪着他，满含警告的意味。可惜花满楼看不见，就算看得见，此时也会装着看不见。
“婆婆有没有教过比叔叔年纪大的要叫什么啊？”
“公公！”异口同声干净利落。
于是，平生不知落败为何物的陆小凤，终于在花满楼的大笑和两个孩童的解惑下，一败涂地。
不过，能够看到他如此开怀，真好。干脆跌坐在地上的陆小凤看着他一手拉着一个孩儿，浑身上下春风洋溢，觉得没有比这更美的风景。
“七哥哥，婆婆说好多天没有看到你了。”梁欢拉着花满楼的袖子。
“七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梁喜捉住花满楼的手指。
“我没事。婆婆今天有什么花？”花满楼有点奇怪闻不到新鲜的味道。“你们今天没去档口？”
“我们起晚了，赶忙过来，还没去找婆婆。”
“原来如此。”花满楼恍然，转过头向着陆小凤，微笑不语。
拍拍手，掸掸衣服，陆小凤站起来，“说吧，要我去看什么？”
“市集东边有个卖花的档口，是位婆婆操持，从楼上应该能够看得到。你帮我看看现在都有些什么货色？”
陆小凤伸长脖子看过去，“小束的是茉莉；长枝的是姜花；紫色的是睡莲；还有些香花菜和白玉兰。”
“茉莉姜花白玉兰是熏香用的，睡莲是礼佛用的……”花满楼略一沉吟，“你的左脚旁边是不是有两棵桔梗？”
陆小凤低头一看，“花色粉白，绕着浅红花边，香气类似草木若有若无，是这个吗？”
“原来这次的花边是浅红色的。”花满楼笑道：“这是我新培育的品种，一会你给他们送去档口。”好奇心起，“好看吗？”
低头抿抿嘴，心里叹口气，劳心劳力为别人培养的品种，竟不知是何模样。“不好看。”
“啊？”
“不如你好看。”
“陆小凤！”薄脸皮的花公子想站起就走却受限于脚伤未愈，只有转过头去，脸上红晕绯然。
只是始作俑者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不住地问两个小孩，是他们的七哥哥好看，还是鲜花好看，大有不报前仇不罢休之势。
“当然是七哥哥好看啊。”弟弟眼睛睁得大大的，在花满楼和桔梗花之间来回比量着，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前者。
“可是婆婆教过不能说七哥哥比花好看的话……”哥哥犹豫着，在面前的事实和长辈的训导中挣扎。
“哦，原来你觉得七哥哥比花难看……”陆小凤故意拉长调子。
“不是！是七哥哥比花好看！啊，惨了，婆婆知道要骂的……”
“如果你叫我凤哥哥，我就不告诉婆婆你没有听她的话……”
“可是婆婆也说过有胡子的不叫哥哥……”小脑袋转不过来了。
陆小凤几乎脱口而出说你们七哥哥留了胡子就跟我一样了，却发现完全无法想象四条眉毛的花满楼是什么样子，于是生生打住，最后只有捧着花赶着两个小孩走下楼，一边走一边在他们耳边洗脑：
“叫凤哥哥，给你们糖吃。”
“七哥哥说小孩子贪吃糖果会烂牙齿……”
“叫凤哥哥，明天继续给婆婆送花。”
“七哥哥一直有送啊，从来没要求我们喊他……”
“叫凤哥哥，不然我回去拉他出去玩，你们就看不到七哥哥……”
“凤哥哥！！”
“……”
听着他们喧哗远去，花满楼微微一笑，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风里，喜悦而宁静。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与天争赢，每一天都值得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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