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后殇 夏夜未然

　　弘治十六年，农历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孝宗在外朝大宴群臣，也特意恩准张皇后家族中的女眷前往后宫，陪皇后欢度佳节。
　　此时，皇后张氏带着诸位亲族女眷漫步在前往御花园万寿亭的走廊上。虽说是和亲戚们，也就是所谓的自己人过节，张皇后也丝毫不懈怠，头顶宫女们精心盘的芙蓉归云髻，插着一支摇曳生辉的金步摇，身着大红水袖的皇后朝服，系着金丝缝制的宽腰带，宛如神仙妃子一般。
　　张氏作为皇后，自己独得三千帝爱，且皇帝不顾祖制，作出此举更是在天下人面前昭示自己的宠爱，于是，张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抹不平。
　　女眷们这天在衣着、妆容上也是狠下功夫，恨不得打扮得像个瓷人。然而，跟在最后的一母两女的衣装却只能算是朴素大方。母亲容貌秀美，牵着自己的小女儿，生怕有个闪失。小女儿眼睛大大的，十分可爱，而与旁边的姐姐比起来，却只能算是清秀。这位姐姐虽只有十三岁的模样，已经不负“豆蔻梢头二月初”的赞美。虽只着一件粉色襦裙，脸上略带稚气，但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的美貌怎么也遮不住。她姓夏，闺名唤未然。她的名字在许多人眼中十分奇怪，而她父亲的解释却是：“这女娃弘治三年夏天出生，但这年夏天北京城多大雨，天气并不多炎热，与往常不同，顾唤此名，乃天赐。”她的父亲夏儒，虽官职品阶不高，却娶了与二国舅张延龄的原配妻子为同母姐妹的金氏，便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中的一员，家中有三子三女，未然是二女，上有个十七岁已出嫁的姐姐，下面有个五岁的幺妹唤未央。夏未然虽出身于书香门第，却也家境清贫，身着衣服虽也可爱、精致，却并不华美。
　　“姐姐，近来可好？”金氏的妹妹身着品红色的二品诰命夫人服饰，带着笑风风火火的走到姐姐旁边，金氏的妹妹十五岁时便已嫁入国舅府，也不难解释其平日的气艳之高。
　　“托妹妹的福，无恙。”金氏也含笑答道。
　　夏未然瞧见了自家姨母走了过来，点点妹妹的小脑袋道：“等会儿喊姨母。”
　　未央懂事的点点头。未然便带着妹妹边喊“姨母”，边行了一个“万福金安”的礼。
　　未然瞥见自家小妹像一只别扭的小鸭子一般行的礼，差点没有笑出来。
　　“嗯，未央真懂事。”姨母摸了摸未央的小辫子，但眼里瞧得却是未然，“还有未然……真是个美人胚子。”跟着，便伸手理了理未然梳的警鹄髻后垂下的一缕青丝，对着姐姐笑道，“未然今年……十三了吧，都已长得如此标致，姐姐好福气。”
　　金氏笑而不语，而姨母又说：“姐姐的三个丫头不光长相出众，还知书达理、聪明灵巧，那像我家的那个野丫头，长得普通也就算了，还那么蠢笨。唉，真不知道该怎么给那丫头找婆家。”
　　“妹妹的丈夫可是国舅，身处高位，多少人想攀亲还来不及呢，哪里需要操心。”
　　姨母摆摆手：“哪有这么容易。”说罢，又仔细瞧瞧未然，笑中似有深意：“未然可有读过《女贞》、《女德》？”
　　“自然读过。”夏未然表面乖巧的答道，内心却在腹诽，要不是爹爹、娘亲拿着戒尺逼着我读，我才不想看那劳什子让我打瞌睡的东西，不过她自己最爱看的却是四书五经，尤其好《诗经》、《论语》。
　　“琴棋书画，女工刺绣？”
　　“多少都会些。”
　　“如此可好，如此可好。”姨母不禁爽朗的笑起来，说着拽拽金氏的衣服，打了个眼色。
　　金氏心领神会，朝未然道：“你先带着未央去一边玩，我跟你姨母有些事商量。”
　　未然牵着妹妹，从长廊另一端走下，隐约听到母亲二人的谈话，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之类的，似乎还提到了“大国舅家的”，未然心中大致有个轮廓，但也不想多想，便牵着妹妹去看御花园的奇花异草。
　　两人说说笑笑，未然经常捏捏未央肥嘟嘟的腮帮子，引起未央的不满，两人嘻嘻闹闹的，不觉间，两人嗅到了桂花的香味。紧跟着看见一株亭亭的桂树，肥厚的绿叶中夹杂着点点金色的小花，二树下则铺着一地的金色地毯。夏未然瞧见那金黄色、俏生生的桂花躺在大理石铺的石板上甚是可人，又嗅到那丝丝清凉的甜味，便又走不动路了，直勾勾的盯着。
　　未然不禁想到去年中秋家宴上那盘香甜可口的桂花糕。唉，但北京地处较北，桂树稀少，所以北京城中贩卖的桂花糕并不多，又加上中秋节，买的人更是多，父亲和哥哥跑遍了城外的糕饼铺子，都没有买到。今年似乎和这美味无缘了。未然不禁叹了口气，又仔细打量了那桂花。那地上的桂花甚是新鲜，却无人问津。
　　未然心中一动，对妹妹说：“小馋鬼，想不想姐姐做桂花糕给你吃。”
　　“好啊，好啊。”未央舞着肥嫩的小手兴奋地道。
　　“那你先回刚才的长廊上坐一会，姐姐捡完桂花就来找你。”
　　未央一听有吃便听话的走了。
　　未然从腰间拿出一个蓝色的小布袋，便蹲下去捡那颜色鲜艳的金桂。捧上一把，那扑鼻的甜香让未然不禁欣喜起来。
　　“你是何人，在这御花园中鬼鬼祟祟！”一个少年的声音打破了未然一个人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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