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别来无恙

　　有些回忆不愿记起，却往往挥之不去；有些人一再退让，却总是形影不离；有些伤已然结痂，可触碰时还是疼痛依然。
　　江楚笙站在盥洗台前，拧开水龙头，刺骨的寒凉终于使她微微缓过神来。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精致的蒂凡尼白色女式小西装，领口窄窄的，内衬的白色衬衫一路扣到最上面的一颗纽扣。她有一张年轻而动人的脸，或许她美得没有蒋曼姿那样惊心动魄，但是气质独树一帜，清清淡淡温温婉婉。
　　二十六岁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
　　就像一朵开得极艳极美的玫瑰，但是说不准下一刻就要枯萎老去。
　　江楚笙微微苦笑，不管她是否承认，她的青春早已如散沙般一去不复返。

　　三个月前，她所工作的公司被“Only”集团收购，这点江楚笙是知道的。公司在广征调入总公司的员工，江楚笙也随便填了份申请表。因为她知道，以自己刚刚进入公司不满半年的资历，即使工作表现再如何突出也轮不上自己。
　　结果，没想到……
　　与各有三年工作经验的杨泽瑞和萧彩霓同时出现在调动名单上的江楚笙，在这个下午就引起了种种非议。

　　市中心，“Only”总部。
　　八十层的摩天大楼是全玻璃钢的结构，整座大楼剔透璀璨，从入门口开始就处处彰显出这座以互联网科技创新为主的公司特色，美丽的前台小姐身后是变幻的LED屏，右手边的电梯也添加了各种功能，在来着踏入电梯的一瞬间就已经人脸识别出身份，恭恭敬敬地说：“欧阳总监下午好。”
　　欧阳谦直接按下顶楼80层的按键，电梯载着他飞速上升，不多时就已经到了顶楼。
　　顶楼是整个Only集团的核心楼层，欧阳谦直走穿过长长的走廊，右转，直接开门进总裁办公室。
　　季邵天微微蹙眉，从一大堆工作文件中抬起头来：“我以为你有敲门的良好美德。”
　　欧阳谦耸耸肩，一脸不以为然地走到季邵天的办公桌前，随手放下一份合约，挑眉说道：“季神，不解释一下？”
　　季邵天懒懒抬头瞄了一眼面前的人事调动通知，不急不缓地开口：“有问题吗？”
　　“江小学妹的资历远远不够跻身我们总部大楼，邵天，你干的？”
　　季邵天不置可否，只是一边端起咖啡浅浅抿一口一边说：“我认为你应该关心一下为什么我们这个月的销售额会少了0.8个点。”
　　欧阳谦一脸要发疯的表情：“季总，我就不明白了，你明明对江小学妹念念不忘，又为什么一边要和那个蒋曼姿混在一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智商问题，说了你也不懂。”
　　“……”
　　季邵天把那份通知挪远一点，问：“还有事吗？”
　　欧阳谦狠狠地瞪他一眼说：“蒋曼姿在楼下等你。”
　　季邵天微微一愣，蒋曼姿极少来公司找他，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略微思索两下，季邵天还是起身，把资料草草一收转身下楼。
　　刚一走出门，就听到办公室里那个幼稚的人骂道：“靠，你妹的智商低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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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邵天走到楼下，直奔前台的小姐，问：“蒋小姐呢？”
　　年轻的前台小姐看着面前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的总裁，略微分神，半晌才羞涩地说：“季太太在休息室等您。”
　　季太太？
　　季邵天匆匆一皱眉转身往休息室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说：“以后叫她蒋小姐就好，别让我再听到季太太这个称呼。”
　　季邵天推开休息室的大门，蒋曼姿身着香奈儿当季的雪纺长裙，一头长发烫了精致的大波浪，侧脸看得出她明丽的五官线条和修长的脖颈。季邵天还是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心里没有她，但不可否认她真的很动人。
　　她美得锋芒毕露。
　　听到开门声，蒋曼姿保持着得体的坐姿微微转过头来，看到倚在门口的季邵天，微微颔首，眸子里一片疏离的冰冷。
　　这就是媒体说的历经考验在一起的情侣。
　　季邵天微微勾唇，笑得有几分讽刺，不过他很快回了神，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说：“上车谈。”
　　他领着蒋曼姿走到车库，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后保持着相当的距离，直到坐上车，季邵天发动引擎，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什么事？”
　　蒋曼姿没有开口，只是撩了撩垂下的长发，说：“先开车吧。”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40码不快不慢行驶在川流不息的市区。走过一座红绿灯，蒋曼姿突然发话。
　　“我听说……楚楚回来了。”
　　“楚楚？”季邵天冷笑一声“我记得你和她的关系没有这么好，当初不是一口一个小畜生的叫吗？”
　　他还记得蒋曼姿第一次见到江楚笙的情景，江楚笙刚开口说：“我叫江楚笙。”
　　蒋曼姿就立刻打断：“楚笙？怎么会有人的名字叫畜生呢？”
　　……
　　蒋曼姿目光瞥向一旁，没有回应，只是继续问：“那你接下去什么计划？”
　　“实施时我会通知你。”
　　车内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一对国民CP在高级轿车里谈着不冷不暖的话，连老天见了都忍不住嘲讽，不多时天上就飘起了雨，季邵天开了雨刷，一来一回间，突然看到一个匆匆掠过的身影。
　　他那一瞬间竟然很迟疑。
　　是不是她变了太多，其实也没有，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但是她整个人都显得非常陌生。
　　白色窄口的蒂凡尼西装，珍珠白的下裙露出一截修长优美的小腿，挎着黑色的小型樱桃包；原本十分知性的打扮，却因她匆匆躲雨的姿态露出了几分小女孩的灵动，他突然想起她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偷偷在路的那头注视着她，她背着双肩包，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牛仔热裤，脚踩一双纯白的匡威经典短帮球鞋，露出细细的脆弱的脚踝，样子很乖，低着头走出一条笔直的线。
　　或许是他的异常也引起了蒋曼姿的疑虑，她只是微微一侧头，就一下叫出来“江楚笙？”
　　季邵天深呼吸几下，已经转成了绿灯，他的车却迟迟未动，后面有好几辆车在摁着喇叭，季邵天收回目光，刚要挂档，却突然停了下来，探头叫过旁边咖啡馆走出来的一位服务生。
　　“把这把伞送去给那位小姐。”
　　季邵天用伞尖指了下远处江楚笙的身影。然后掏出一张一百元给了服务生。
　　“需要告诉她是您给的吗？”服务员接过伞和钱询问。
　　不知道为什么，季邵天听到这句话，眼底居然微微有一点潮热，他使劲地眨了眨眼，然后缓缓的说：“不用了，让她用完自己留着吧。”

　　第二天是周二，她还有六天的时间来完成一切交接工作。事务繁忙，江楚笙简直脚不沾地，倒是迟沐一脸苦兮兮地：“江姐，我会好想好想你的。”
　　江楚笙一面跟以前的客户联系，一边说：“你真正想念的是我每天都帮你做的一大堆工作吧。”
　　迟沐吃了瘪，只好迅速地转移话题：“江姐，听说Only的男同事都帅得惨绝人寰，你一定把握啊。”
　　江楚笙微微一笑：“惨绝人寰是有多帅。”
　　“就是很帅很帅啊。”迟沐瞪大了眼睛：“江姐，你没有看过季总裁的照片吗？”
　　江楚笙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居然是你的同事。”
　　“其实江姐，你真的需要找一个男朋友。”迟沐转过身严肃地说：“你看你整天都冷冰冰的，你需要一个男人的关怀。”
　　“噗——”江楚笙差点一口水喷出去“迟沐你整天上班都在想什么？”
　　还男人的关怀？
　　迟沐匪夷所思地看着江楚笙的反应，不由问：“江姐，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江楚笙转过身坐下：“谈过。”
　　一次而已。
　　“那……为什么分了呢？”迟沐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分开？
　　江楚笙看着手里绿意盈盈的茶水，镜面一样倒映出她的脸，四年来她曾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难道仅仅是因为宋慕的横插一脚吗？其实究其所有有很多的原因。
　　“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明白，即使她没有拒绝他的求婚，他们的感情也没有多久。
　　“那这么多年，你有见过他吗？”迟沐小声问。
　　“没有。”江楚笙摇摇头“分手的当天我就去了英国，然后半年前才回国进了公司，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也没有联系过。”
　　那些埋藏已久的过往骤然提起，江楚笙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
　　“刚回国的时候，不敢找他，因为当初是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后来，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一直以来我都告诉自己忘了他，可是整整四年都没有忘记，在英国的时候每天晚上梦到他，可奇怪的是，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却永远都是梦到分手的那一天，然后在痛不欲生中醒来。”
　　迟沐奇怪地看着她，然后试探性地问：“你怨恨过他吗？”
　　“不。”江楚笙无神地摇摇头，半晌才说：“其实我爱他，直到现在，依然是这样。”
　　“啊？”迟沐着实愣了愣，支支吾吾地说：“那，那你们……”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江楚笙抬起头，看着迟沐定定地说：“我还是会选择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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