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夫人回家的108种方法

作者:笳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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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二)


      苏冬雪睡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因为从前日起她只吃了小半个窝头和挖来的几颗蕨菜,实在饿得发昏她只能靠睡觉来熬。

      然后被张婶叫醒,听闻有人挖出来一捧水悄悄带了回来。等她抢过水又见到了这个男人,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现在。荒漠里的太阳总是极早下山,眼瞧着暮色四合,冬雪连忙将帐篷里的旧棉毡子翻出来,跑到帐篷外去,费力的踮起脚往门上挂。

      无处施力的她够不着帐篷顶,只能踮起脚尖举高了手使劲往上伸,却忽然腿上一软,她惊呼一声就被整个人举了起来。

      毡子落在地上,她的手慌忙乱抓,扯到了几缕柔顺的头发。一低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那位公子的肩膀上。

      他揽住她蹲下身捞起地上的毡子,交给她,“这样便够得着了。”

      暗色里冬雪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听着他浑厚却温柔的嗓音,却觉得好像已经有棉毡将自己紧紧包裹一般,荒漠夜里再冷的风都不怕了。

      铺完毡子,沈肃并没有放她下来,而是托举着她轻盈盈的身子往帐篷外走去。

      “公子要带我去哪里?”冬雪疑惑的问。

      沈肃将她放下来,蹲下身与她平齐,“想不想吃些好的。”

      他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苏冬雪愣了一愣,这一天的过分照顾让她终于生出几分警惕,望着他的眼里带上了鲜明的疏离与不信任。

      看她对自己心生戒备,沈肃从腰间拽下来一个小巧的玉坠来,那玉坠通体乳白,色泽匀称,雕刻出一朵花的样子,花瓣细致,连花萼上的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一眼看去就知道绝非凡品。

      沈肃把那块玉坠绳拧开给她系到脖颈上,摆弄了两下对她道,“这玉坠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将它抵给你,你信我是好人。”

      许是他一本正经的说这句话时候表情没有半分玩笑之意,银霜般的眼眸里全然是诚意,冬雪呆了一瞬,从脖子上把玉坠摘下来送到他手里,“这东西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我不能拿着。”

      她小手摆了摆,看着他的眼神同他一样认真,显然是全信了,“我随你去便是,能吃到些好的……对我又没有什么坏处。”

      看着小孩子这副一哄就信的可爱模样,沈肃眉眼柔和了几分,而后牵起她瘦小的手往马车方向走去。

      顺着一望无垠的黄沙走了一会功夫,冬雪的眼前出现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那是一座移动的小宫殿。车身的装饰精细考究,必然是一掷千金才能打造的出。车门处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见沈肃来了,躬身恭敬的行礼,正要问候,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沈肃托着冬雪的腋下帮她踏上了高高的马车,自己一撩袍子跟在后面上了去。他一上车,下面人的眼神便忍不住的往冬雪身上扫去,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惊异。

      走了进去,冬雪眼前一亮,不由的张大了嘴巴。马车尽里面是一张榻,上面放着几个挂水蓝色流苏的绣垫,跟前就是一张长桌,各色佳肴不必多言,光闻味道已经让她口水直流。

      这时候门口那个清秀少年端上来一只银盆,里面是清水,沈肃洗了手,少年将盆转向她。冬雪顿了一下,尴尬的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才将将浸入盆中,就有一层灰黄溶了进去

      她连忙双手交握搓了搓,灰土让整盆水变得浑浊,她脸色腾地红了起来,飞快的搓洗干净伸出来裹进手巾里,半晌才拿出来。

      但是沈肃对她的脏并没有半分不满,趁她洗手的功夫他已经端过饭碗为她夹了一层一层的菜,盖的满满的,重新搁到她的身前。

      “谢谢。”冬雪捧着青花碗脸红的要滴血,正好这时候又有下人来上菜,才稍微缓解了她的羞愧。

      这位公子不但人好,家里的饭也好吃,冬雪饱餐了一顿,看着桌上还有那么多美味,思量了一下开口道,“公子,我可不可以带些菜,回去给妹妹吃。”

      沈肃听她几次三番提到这个妹妹,眯了一下银眸问她,“这个妹妹是你的什么人?”

      冬雪还小,没有怀疑他怎么会质疑自己的妹妹不是亲的,解释道,“妹妹叫千月,是张婶的女儿。张伯被朝廷征去打仗了,她们为了躲避战火随一些人逃到这里。我刚来的时候,她们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便一直叫千月妹妹。”

      原来如此。沈肃唤来一个下人包了几份动筷少的荤素菜,命他带回去给张家娘俩,还带了几大牛皮水袋的清水,冬雪看在眼里感激不尽。

      *

      是夜。

      今晚冬雪离开了那片废墟般的住处,第一次走进了一座小城。

      这是一处边塞小城,靠着城里稀少的居民勉强维持生计。再往南就是战场,大易和尧国的战争从四年前开始,到今日兵戈都没有停止过。

      一批批的青壮男子被送上战场,如今的大易国南方,早已成了一片鲜血滋养,魔鬼临幸的土地,曾经冬雪的家就在那里,但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在城里的一家小客栈,冬雪洗了一个舒服的澡,驱走了一身的寒气和泥垢,换上公子给她准备的一身葱绿色棉衣。

      洗干净了的冬雪肌肤雪白,大眼像黑葡萄,乌黑却发亮,小巧的鼻头下是浅粉的樱唇,齐刘海加上包子头,裹进这身衣服里,还真像一根细嫩的小水葱。

      一夜风静。躺在软和的床上,她却无法入睡,那位锦衣公子看起来二十三四岁模样,她实在猜不透他是什么身份。其实她好几次都想问他从何处来,但是最后又都忍住。

      人对美好珍惜的东西总是这样,越是害怕失去,越是想要知晓,越是噤口不言。她宁愿一头雾水,继续享受这梦般的一切。

      第二日,怀揣心事的冬雪起了个大早,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半晌,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公子要送自己回去了。

      她打心底里不愿回去那里,没想到上到马车之后,他却带自己来到了小城中心的集市上,两人下步前行,一路上卖糖葫芦和糕米块的小贩喊声热闹,让她心里欢愉起来,便拉着沈肃在街上转来转去。她在前头小步跑着,沈肃大步跟在后面。

      两人逛了大半条街,沈肃给她买了一包绿豆糕和一根糖葫芦,冬雪一路推辞,最后却被摊子上一个布娃娃吸引了脚步。

      懂眼色的小贩看她想要,连忙扯出笑脸拿起那个娃娃,“小姑娘喜欢这个吗?这个娃娃最可爱了,小裙子又漂亮……”

      “想要?”听见沈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过头,看见沈肃逆光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让阳光照不见他的脸色。

      冬雪捏了捏那个娃娃,低头摸摸她的花裙子边,“娘也会做这样的娃娃……用最花最漂亮的布料……”她吸了吸红鼻头,挡回了眼里的泪。

      一锭银子被丢在摊板上,咚的一声,小贩两眼放光的摸过去,沈肃牵起她的手握了握,轻轻说,“走吧。”

      他不会哄小孩子,希望这样她能开心一点。

      两人顺着长街回去的路上,冬雪忽然停下了脚步。沈肃低下头略带疑惑的看着她,冬雪终于忍不住问他,“公子,您是从哪里来的?”

      “雁城。”

      听到那两个字,冬雪瞪大了眼睛,“两国之间点沧山上的雁城吗?”

      “嗯。”他点头。

      雁城,她自小便听说过。大易与尧国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因为资源和土地的争夺,两国之间一直兵戈相向,两国边境上的人民一直苦不堪言。

      而这座城就是从那时起悄悄出现,它独立于两国之外,和谐有序,战火不侵,城内丰衣足食一片祥和,两国之间的人民经常去雁城通商或居住,久而久之成了一处堪称世外桃源的地方。

      直到四年前两国因为一笔大贸易出了问题彻底决裂,大规模的战事展开。雁城为了城民的生命安全,城主下令关闭城门,不复从前的出入自由。

      从那时起,雁城每年只有一天时间开启城门,送城外男童女童各三百名进城生活,繁衍生息。那些住在城外的人们,无一不想将自己的孩子送到雁城去,远离战火,过上幸福的日子,谁家的孩子若能被选中去往雁城,那将会成为莫大的荣耀。

      但是雁城派出的探子自有挑选考核之法,这份安定并非每个孩子都有机会得到。

      看着冬雪向往的眼神,沈肃眉眼稍缓,他蹲下身与冬雪的目光对视,“你愿不愿意到雁城去。”

      “去雁城,”冬雪抱紧了怀里的娃娃,“我想去!那里不用担惊受怕,可以睡一个安稳的觉,有绿树红花和清亮的白雪,若是能像公子一样住在雁城,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去了雁城,我就能再见到你了。冬雪涨红着小脸在心里补上这一句。

      自从爹娘去世后,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有人对冬雪这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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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冬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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