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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和包子
对季淑云来说,酒不仅仅是用来喝的,更是用来欣赏的。
例如这坛女儿红,九娘刚出嫁时酿的,不知为何今日竟舍得拿出来,但是他不会多问。
他一直坚信好酒都是由美人酿出来的。九娘年轻时也是极美的吧,这酒香宛如刚出阁着了一袭红袍的妙龄女子,抖一抖裙角都让人心神荡漾。
而方月白在倒酒。深褐色的小酒坛在他手上轻轻打了个转,微微倾斜,在烛火下微微发黄的液体悄无声息的流入瓷碗中。
酒是香醇的,倒酒的姿势更是极美的。季淑云知道在这方面自己比不上方月白,或者说在很多方面他都不如方月白。
师傅曾经说过,这个江湖不需要他季淑云,也不需要方月白,需要的是他们俩,需要的是黑白双鬼。方月白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想去深究,江湖?
江湖是什么?
江湖之于他,不过是一壶小酒一把剑,牵着瘦马走天涯罢了。
而对于方月白,他大抵根本不在意这个江湖吧?心里轻笑了一下,他想起小时候黑白双煞喜欢拿他俩做比较,他当然是比不上方月白的。曾经他也恼过,起过不少歪心思,比如说抓条小蛇塞在他被子里,比如说偷吃了东西却恶人先告状,比如……那个年纪所能想到的坏心思他在方月白身上做了个遍。但是方月白永远都不会和他计较,或者说从未在意过,他只会淡淡看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对于这个不知道在意些什么的人,季淑云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畏惧的,他知道方月白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却又舍不得和他完完全全陌路,老死不相往来。季淑云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歪着头看那人微倾了身倒酒,灯火明明灭灭地映着他俊朗的面容,薄唇抿着也生生透了几分柔和。
“听闻蒋家小姐追了某人两条街,非他不嫁呢。”季淑云懒洋洋地开口,果然看见方月白倒酒的姿势一顿。
“喝你的酒。”
季淑云听他丝毫没有波动的语气,无趣地撇撇嘴,顺手端了酒一口闷了进去,温过的酒极香,不腻不辣,温润的划进胃里,周身却立刻暖和了起来,“好酒。”
“后劲儿大,慢点喝。”方月白不看他,自己擒了一只小碗慢慢泯了一口,视线停在摇摆不定的烛火上不动了。
季淑云喝了一碗,自己又倒了一碗喝了后,悄悄瞥方月白,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有些恼,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痒,忍不住想逗逗他,于是清了清嗓子,“不知师兄对那蒋姑娘……”
“不熟。”方月白声音低低的,视线仍然没有一丝波动。
“可是据说那蒋姑娘可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呢。”季淑云语气微微上扬,方月白终是移了视线借着烛光瞧他,见那嘴角翘的像只偷了腥的猫儿似的,竟忍不住笑了。
“听闻蒋姑娘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更是熟知药理毒物,这般厉害的人物,方某可是无福消受。”
季淑云被他笑得有些慌,眼神游离了半天才嘀咕了一句,“你不要自有别人要。”
“你要?”方月白挑眉看他,笑意沉进了眼底。
季淑云自是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也是理亏,可是心里又是咽不下这口气,只能自个儿闷闷地连喝了几碗酒,一抹带了酒气的艳色浮上脸颊。
方月白皱了皱眉,抬手阻止他再一次倒酒,“都说了,少喝点。”
季淑云瞪了一眼方月白,他本身就长得柔美,喝了酒这一瞪非但没有几分杀气反而有了点风情的意味,方月白愣了一下,他便钻了空子趁机又倒了一碗。
“这时候都不能喝,那岂不是一整年都没机会喝了!”季淑云用手扣着酒坛子慢悠悠地说,“你也多喝点啊!”
方月白听了他的话,皱着的眉最终还是松了开来,似乎想说什么,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气,也不再理季淑云,自顾自地喝自己的那一小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凉透的酒,眼神变化莫测。
第二日九娘打着哈欠走到二楼的时候,季淑云已经倒在了一边的软榻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方月白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上去有些冷清。
没有季淑云在边上的时候,方月白都是如此冷清的,感觉不到什么多余的情感。九娘看了看,见桌上那酒坛空了,忍了又忍还是叉着腰小声抱怨着,“你就不能让淑云那小子少喝点?他那么喝,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酒水。”
“由着他吧,一年也就这么几天。”方月白笑了笑——冷冷清清的笑容,九娘见不惯他这样,移开视线看软榻上的季淑云。
“这可得睡上个日上三竿。”
“嗯,不见得,说不准马上就醒了。”方月白也去看季淑云,见他脸色比昨晚刚到时好了不知道多少,眼色柔和了一点,“喝点酒对他的伤没什么影响,你不用多虑。”
九娘一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们为何要瞒我。”像是叹气似的,方月白的视线在季淑云微微颤动的黑色睫毛上打了个转,“就算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
“淑云他呀,不肯说呗!”秘密被人发现,九娘也不再多掩饰,“前天……对喽,这小子比你早来一天呐!全身都是血,倒在门前还对我笑说自己没事儿。”说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似的瞪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季淑云,“还不让我告诉你,我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便硬要走,不肯住我这呢!非要让你觉得他比你迟来。”
“嗯。”方月白垂下眼,伸手把季淑云露在外面的胳膊塞了回去,“他就会逞强。”
“可不是。”九娘跟着感慨了一句便不说话,歪着头也不看季淑云,兀自思索着什么。
方月白站起来,静悄悄地往暖炉里塞了一块新木,窗外一夜的风雪在早些时候已经停了,官道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卖声。
“淑云喜欢吃馄饨,我下去买一碗。”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九娘你就让他睡着吧,别叫醒他。”
“我知道。”九娘点点头,跟着方月白走下楼,“雪停了,我的店也要开张了。”
方月白默许了,九娘开了一家客栈,名字很俗气,叫长乐,地理位置也很俗气,在官道边上。
但是这是一家不俗气的店,他想,季淑云不喜欢俗气的东西,但是他喜欢这儿,所以这里一定不平凡。
门外的那棵摇摇摆摆的树在风雪中幸存了下来,虽然仅剩的三根枝条都被积雪压的弯弯的,但是看上去来年春天又会冒新芽。而树下那匹马正叼着雪地下刨出来的草根,见方月白走出来,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他。
正是这匹马让方月白意识到季淑云对他说了谎,倘若不是已经熟悉这里的环境,如此一匹通人性的马不会安安稳稳的被一棵小树束缚住。他的马就如同他本身一样,烈着呢。方月白没由来的想笑,季淑云本身也是这样的人,平日里笑嘻嘻的对谁都温和以待,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并没有敞开心扉,而是时刻戒备着,若是惹了他,一不小心便会被炸一手的刺。
还是有些少年心性吧,季淑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张扬的。
方月白微微有些愣神,自己不过比季淑云大上三岁却远不如他活得鲜活。
正是因为他羡慕季淑云,所以才那么在意他的伤。即使季淑云很多时候不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自己面前。
卖馄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推着一辆冒着热气的推车,在官道一边摆了个摊儿。
“两碗馄饨,装这个食盒里。”
大娘虽然常年在官道上摆摊,却极少见着这么俊俏的青年,再看那一看就做工精巧的食盒,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没问题,皮薄馅儿大,包您满意嘞!”
方月白点了点头,黑色的长袍在风中被吹得压在身上,他伸手随意将吹散的发丝拢在了脑后,眼角瞥见太阳升上来了,微暖的日光让官道上渐渐有了生气,街上人开始多起来。
拿着食盒回到长乐客栈的时候,他看到九娘已经打开了门板,放了一张小桌子在门边上。他诧异地瞥了一眼,看见桌子上放了冒着热气的蒸笼。
九娘也瞧见了他,看着他拎着食盒便叫住了,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自己的伙食好,也不让人帮忙,自个儿垫着小脚揭开了蒸笼,霎时间白茫茫的带着面香的蒸汽弥漫开来,过路的行人都眼巴巴地张望着。
九娘拿了个小篓子挑挑拣拣了一会,“拿着,淑云那贼小子光吃馄饨可吃不饱。”
原来是一笼的牛肉包子。
“他喜欢这个?”方月白看着冒着热气的包子整整齐齐地躺在篓子里有些诧异。
“嗯。”九娘来不及和他解释什么,已经开始招呼被香气吸引来的客人了。
虽然心里有些怀疑,方月白还是提着篓子往二楼走,越往里走越安静,直到最里面那扇门前,他才停下脚步,推门的时候听见悉悉索索的响声。
原来季淑云已经醒了,穿了个单衣正站在窗户边上看。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季淑云见是他进来,懒散的深了个懒腰,一头乌黑的发丝倾泻下来,他随手拨了拨,把一缕滑落到额前的头发别在耳后。又伸了伸胳膊,少年挺拔的身姿一览无遗,“闻到九娘包的的牛肉包子的味道了。”
方月白晃了晃手上的篓子,“有你的份儿。”说完按住扑过来的季淑云,把一边的大袄罩在他身上,“身上有伤就多穿点。”
咬了一大口包子的季淑云立刻被噎得咳嗽了几声,猛地灌了一口茶水,含含糊糊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方月白冷哼了一声不理他,只是把装了馄饨的食盒放在他面前,“趁热吃。”
季淑云对他吐了吐舌头,有些苍白的唇沾了水气鲜活起来,有种特殊的少年活力渗透出来,“也不是什么重伤。”见方月白回头冷冷看他一眼,便赶忙低下头吃馄饨,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方月白见他难得不顶嘴也不再说他,自己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
新鲜的肉汁便涌出来,滚烫的液体弥漫了整个口腔,舌尖被烫的微微蜷缩了一下。
难怪季淑云爱吃。
这头方月白自有所思,那边季淑云已经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爽快,悠哉悠哉地趴在窗边看风景。
“师兄,你说九娘年轻的时候美不美?”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耐不住寂寞,季淑云百无聊赖地问。
“嗯,美。”方月白难得理了他一会。
“哎!你也觉得?”季淑云猛地回头,亮亮的眼神直接撞进方月白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杂质的欣喜。
“嗯,酒香人也美呗。”方月白自是知道季淑云那套说辞,此时拿出来逗他,“九娘一定是个大美女对不对?”
季淑云倒是没在意方月白的语气,倒是认认真真思考起来,看九娘那身板,年轻时一定也是一个走起路来摇摇曳曳的美人儿哩。
这么想着,眉眼间都带了笑,柔美的像幅泼了墨的山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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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吃。。。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馄饨和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