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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法
周军大营。
一位将官从帐篷之中恭敬地走出,同僚见到不由十分好奇。
“老刘啊,里面住的谁?”
“还能是谁,就那个主公不知从哪请来的贵宾。”
“那位?主公近来也请了不少能人来助阵了,谁也不见得像他这样神秘,到现在连脸都没瞧见,弟兄们可好奇了。”
“我说老黄,哪来那么多好奇心,主公不让瞧,自有他的道理。走走走,干你的事去,等会主公瞧见我不守着人与你闲聊,定不会让我好过。”
“还要你守着?人本事比你大多了吧?朝歌都传消息过来了,说妲己那个狐狸精,方同他一照面,立即原形毕露,熏得朝堂一股狐骚味三天三夜都未散尽。”
营帐之内,沏茶之人动作顿了顿。
外头的老刘老黄继续闲聊。
“当真?”
“可不,又说没了那狐狸精,纣王清醒许多,开始正儿八经地上早朝了,堆积如山的政务已被处理了十之五六。”
老刘随口溜出一句,“如此瞧来,纣王其实颇为贤明能干啊。”
营帐内的人若有所思地往茶盏之中注入烧好的水。
“嘘——”老黄有些紧张,四下里望了望,声音都不由减小了,“你忘了大王前阵子刚请了位顺风耳的奇士?”
老刘恍然,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了然地点点头,与同僚交换了一个不无担忧的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若昏庸的纣王不再是昏君,那他们周军又要以什么理由去攻打朝歌,鼓舞士气,赢得民心?
帐内之人显然也是明白此理的,他放下水壶,凝视着方沏好的茶盏,茶叶晃悠悠地在水面上游走,一圈,又一圈,慢慢地沉到水底下。
茶香四溢。
只是这茶香,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嘿!快抓住它!”帐外,一大嗓门乍响。
“什么……玩意儿?”好像是老刘抓住了那东西,说话间有些迟疑。
帐中之人皱起眉来,他闻到一丝血气。
“哈,总算逮到了。”大嗓门又说话了,“好你个畜生,不知道你爷爷最讨厌狐狸吗?还敢闯我周军大营,活腻了简直。”
老刘的声音带着不忍,“和只小狐狸计较什么?”
“你说计较什么?朝歌那只死狐狸害了多少人。这一只?哼,怪你投个狐狸胎又落到爷手里,填填弟兄们的肚子也算功德一件。”大嗓门顿了顿,再说话便有些不怀好意,“你们两个刚才聊得挺欢?”
老刘噤声,又闻得老黄打圆场,“哈,顺风兄,我们就是无聊说着玩。”
顺风兄,原来便是方才他二人谈的顺风耳。外头刘黄二人对他似乎有所顾忌,争执消散,甚至可以听到顺风耳往外走开的脚步声,甚为……志得意满,间或夹杂着的,还有小狐狸吃痛的呜咽声,显然顺风耳并未对它以礼相待。
帐内之人单手撑在桌沿,食指轻叩桌面,似乎随时要站起来,又似乎只是在看茶盏之中荡起的圈圈波纹。
茶香变得更奇怪了。
“等等。”老刘喊住顺风耳。
“又作甚?”
“好歹……给它个痛快吧。”
“大老爷们,怎么长了颗娘们心肠,婆妈。”忽然,他痛呼一声,“该死的畜生,还敢咬爷?行,你想要个痛快,也别说爷残忍,这就赏你……”
外头蓦地没了声息。
食指落到桌面,这次不同以往,明明是以指肉叩击,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与此同时,一只葱白玉手,掀开了营帐。
“两军对峙,沙场之上,相公倒是有雅兴。”
茶香袅袅,却比不得香气醉人,香气醉人,却比不得入帐之人的婉转之音——那是任何一个男人听进了去,都要酥掉半边骨头的媚声。
“沙场之上,杀气弥漫,尸骨累累,姑娘却一身香风,佩环铮铮,岂不同样雅兴盎然?”
“小女子的雅兴想来不入相公法眼。”来人轻笑一声,也不在意对方背对着自己,闭口不言,接着道,“不然为何连嗅上一嗅,听上一听都不愿?”
“此等雅兴本不宜在沙场之上欣赏,故而嗅过、听过、欣赏过,便不得多加留念,理应放下。”
“相公此言差矣,你的确嗅过听过,却还未见过,怎算得上是欣赏过呢?”来人娇笑着,款款绕到对方面前,灵动的眼睛四处瞧了瞧,并未找到第二把椅子,索性袖子一摆,坐到了桌上。
茶盏内的茶水半分不动。
来人手肘撑在桌面,身体斜向对方前倾,“相公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玄奘。”
“倒是个干净利落的名字。”来人凝视着玄奘,对方毫无怯意地看回来,他的眼眸就同桌上的茶盏一般,瞧着她,一点涟漪也无,只有一贯的大方平和,她愈发兴致盎然,笑意深深,“果真是人如其名。”
玄奘微微笑,将茶水一饮而尽,又仔仔细细地将茶盏洗净,重新沏上一杯,推到她面前,“我唯有此杯,抱歉,请用。”
淡淡的茶香,随着茶盏一齐推来,竟将醉人的香风驱散了不少。
她挑眉,以一指将茶盏推得更近些,状似无意地把弄着茶盏,悠悠地把它转了一圈,将本来对外、他喝过的地方转到自己面前,方才缓缓端起杯子,挑衅似的看着他,朱唇微启,轻轻印上,饮入一小口。
唇齿留香,茶水过喉之后,更是回甘无比。
“好茶。”她不由叹道。
玄奘起身,朝她走近。
她仰起头看他,他亦低下头瞧她。
香风又起,不腻而醉人,茶香弥漫,润物细无声,二香相抗,好似他们在无声中角力,渐渐地,香风好似汪洋,要将小舟般的茶香淹没。
什么嘛,还道是个多有挑战性的和尚,如此看来,也不过尔尔。
妲己隐隐勾起一抹笑。
“你的胭脂,很浓。”
“什么?”她愣住。
茶香虽淡,小舟虽小,却意外地稳固,不容动摇。
玄奘错过她,去后面的架子翻找什么东西。
他虽略显清瘦,骨架却很大,背对着她,牢牢地将自己的动作挡住,她伸长了脖子瞧,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费了一会力,也就不折腾了,由着他翻找捣鼓,自己则坐在桌上,怔怔地出神。
其实这神出的也不远,不过是想对方果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和尚,莫名地有些兴奋,就像是当初第一次遇到九连环那样有趣的玩意,本以为凭自己的才智三两下便能解开,不想琢磨了一上午也无可奈何——不但不挫败,反倒愈发兴奋,毕竟难得有个打发时间的好玩具——虽然那天下午九连环便解了。
“好了。”
“什么?”她回过神来,眼前多了个小瓷瓶,很不起眼的模样,半点花纹也无,整个看来灰扑扑的,丢在土里说不定要等踩到才能发现。
“可内服,可外敷。”
她依旧倚在桌上,仿佛在那里生了根,有一着没一着地拨弄着瓶子,没说话。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伤?
他是何居心?
为何要给自己伤药?
这药……有没有动过手脚?
玄奘目光落到她的衣袖上。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临时处理好的伤口,方使的障眼法,不知何时失了效力,鲜红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沾到她掩着伤口的袖子上,慢慢渗出,害得本来大红的衣袖濡湿了一片。
其实并不明显,只消换个粗心一点的人,便会以为是打翻了茶盏,毕竟她的血不腥,是香的。
“为什么?”
“我佛慈悲。”
“条件?”
“莫要再伤及无辜。”
妲己一声轻笑,“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谁?”
“青丘九尾狐。”
“错了。”
“那是?”
“小女子乃朝歌苏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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