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花

　　“老板，一包三五。”她把钱放在柜台上，这么说着。

　　便利店的老板穿着白背心，露着啤酒肚，扫她一眼，将纸币摸进抽屉，从桌下拿出一盒三五烟，扔在桌上，继续看着电视机。

　　她撕着烟盒的包装膜，走出便利店，坐在外面投币的儿童游乐椅上，掏出打火机点烟。

　　“小容！”

　　听见熟悉的声音，容栀回头看去，是隔壁的、隔壁的邻居，一个中年女人。

　　她拎着绿网兜的西瓜，走来说着，“去不去阿姨家吃饭？”

　　容栀笑着说，“不用啦，我在等同学。”

　　其实谁也没等。

　　看着女人走远的背影，她表情渐渐沉下去，拿出没点燃的烟，重新黏在唇上。

　　六岁时，她的父母离婚，抚养权判给父亲。后来，因为她爸爸欠下的赌债太多，无力偿还，准备把她卖给人口/贩子，但是不幸被抓进去了。

　　通过曲折的联系，她才知道母亲早已经和外国人结婚，在英国伦敦定居。得知她的情况，她妈妈只是每月定期给她打钱，从来不问她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生活。

　　头顶传来的震动，是轻轨上的列车经过。

　　本该是上课的时间，她和许楠，蒋宏一起逃课，无非就是坐在这里虚度光阴。

　　这时，蹲在一边的蒋宏，突然说道，“阿楠，那边的大叔一直在看你老婆。”

　　他指的方向，是隔着一道坡，一间咖啡馆的窗。

　　许楠显得有些激动，啐了句脏话，向着那边竖起中指。

　　容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窗，就继续低眸抽烟，她知道他的存在，一直都知道。

　　但是，那又怎样，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要和他有任何交集的念头。所以她照旧肆意的过着被抛弃的生活，偶尔逃课，偶尔坐在这里听歌，偶尔揣摩咖啡馆里的，那男人的想法。

　　容栀和他遇见过几回，因为他总有固定的路线，很好碰见，而且她怀疑就算是刮风打雷，都不会改变他的路线。

　　中午，他会出现在漆盛路的咖啡馆，晚上，他会出现在南里北路的超市，然后拎着超市的塑料袋，绝对不会超过一袋，出现在停车场。

　　那男人的长相温雅，身材不像中年大叔普遍臃肿，他是清瘦的，但是肩线很宽。

　　他的眼角下垂，服帖的刘海从不会长过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给她一种在克制自己的感觉。

　　许楠一脚踩扁地上的易拉罐，唤回走神的她。

　　她在栏杆上按灭烟头，灰色的粉末掉落，接着听见蒋宏的说，“我有个想法。”

　　列车哐哐砸过，掩埋一句话的声音。

　　听完蒋宏的想法，她不由得愣住，而许楠面露怒意的推着他，连骂几声后，竟然犹豫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是动摇。

　　容栀歪着头，只说，“你同意的话，我随便。”

　　夜幕将至，华灯初上。

　　她双手向后撑在栏杆上，脚尖一踮，坐上去，身后的车流湍急。

　　这一次，她真的在等谁，有一点点雀跃。

　　他走过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她。

　　容栀心里莫名有些慌，就朝他喊道，“叔叔，你能请我吃顿饭吗？”

　　他接下来的动作，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他走来容栀面前，伸手，指尖从她的脸颊轻轻掠过，感觉痒痒的，勾起她的头发，别到她耳后。

　　容栀把他带回家，他显得局促，连坐姿都很僵硬，她憋住没有笑。

　　当他说出，“你有男朋友。”

　　她回答，“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容栀觉得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撒谎，许楠的确是她用来打发时间的朋友，幼稚的男孩，不考虑将来，每天只想着欺负看起来比他弱鸡的人，不是很有趣吗。

　　当然，时间一长，也变得无趣起来。

　　所以，容栀再问他，“你答应了？”

　　就看他一下站起来，先是一番义正言辞的拒绝，教育她不应该随便向陌生男人提出这样的事，然后又忙着道歉，说自己语气太重了。

　　在临走前，他还不忘和她说一句，“你要早点休息，明天才有精神上课。”

　　容栀看着他离开后关上的门，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出来，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男人？

　　她摸摸身旁的墙壁，这些墙围住她，安静的就像一座监狱，她痛恨着，却不得不依靠它遮风避雨。如果可以，希望有人能带她出去。

　　在他离开的瞬间，她是这么想着，同时承受着失望。

　　那天晚上，是蒋宏的生日，他们在KTV里庆祝到深夜。出来时，容栀看见他，架着另一个老酒鬼，她连招呼也没有打，就那样擦肩而过。

　　回到家，甩开高跟鞋，她踉踉跄跄的，扶着墙走去冰箱，却发现里面只有一罐罐的啤酒，家里没烧水，她渴的不行，拿出一颗西红柿。

　　一口咬下去，她觉得自己像只蚊子，吸着它的血。

　　笨蛋坐在地毯上，歪着脑袋看她。

　　容栀扔掉在手中烂成一滩西红柿，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她站起来，用手背抹过嘴巴，踮起脚往猫眼里看，是那男人变形的上半身。

　　她脚跟落地，有些怔怔的，还是给她开了门。

　　他看见她半张脸花掉的样子，稍愣一下，就说着，“搬来我家，我照顾你。”

　　容栀眼睛不眨的，看着他好一会儿。

　　他低头轻咳一声，认为可能是自己吓到她了，酝酿着措词，准备要开口说话前，被眼前的女孩扑个满怀。

　　她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下他的脸，“我去收行李。”

　　他愣在原地，脸颊上似乎残留着她的温度。

　　容栀冲进房间，打开衣橱随便的搬出几件衣服，同时说着，“很快哦！”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拿来眼前，是淡红色的液体，他犹豫着放在嘴上，尝了一口，西红柿？

　　“只有一点东西。”容栀的声音响起，他一下抬头，收手。

　　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兴奋，为即将到来的另一种生活方式，因为新鲜的事总有乐趣。至于什么是幸福，她没有体验过，自然分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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