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石

　　我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过着仙猫般的生活。喝了睡，睡了吃。

　　我慢慢喜欢上我的主人，因为我发现我们的生活态度基本一致。我爱睡，他比我更爱睡，总是睡地昏天暗地不省人事。但明天清晨我总会听到一阵嘈杂，然后便是他东倒西歪地去了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十分清醒了。

　　他喜欢深紫色，总是套上那件运动套装，往耳朵里塞着什么。甩甩垂碎的黑发，拿起床尾的篮球就出门。

　　呆天全亮的时候，那个叫云的女孩哼着小曲，扬着轻盈的长发来为我们做早餐。

　　每天上演着相同的戏码。我趴在桌子底下，眯着惺忪的猫眼，一口一口舔着牛奶，无趣地欣赏没有硝烟的战斗。

　　一直认为女孩是温柔的，然而每天早晨我不得不丢弃心里的想法——因为她的嗓门还是挺大的。

　　“喂，臭小子，不许睡。”

　　咚~~~~~~

　　穿着白色袜子的小脚踩上没有武装的大脚，重重的。

　　“啧……白痴。”

　　伴着一记闷哼，那只赤脚好不客气地抖开压制在上面的小脚，你踩我我踢你的战局就这样拉开。奇怪的是，输的永远是主人，还真是逊。偶尔也会在我的抗议下结束，并不是我不识趣，只是我不喜欢牛奶的洗礼。

　　每当我呲牙咧嘴抗议以后，女孩总会止不住咯咯地笑，然后抱起我去为我清洗。

　　我还是讨厌水，一溜烟就逃开了女孩的怀抱，在木质地板上作画。她蹬蹬蹬地追出来，嘴里大叫：“流川，帮我抓住达克。”

　　主人算是摸透了我的习性，不费吹灰之力地逮住了我，嘴里骂着“呆猫”。

　　“白痴，我来搞定它。”

　　于是我被关进了浴室，主人干脆锁了浴室门，卷起裤管，取下花洒，拧开。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流水的动作，还在疑惑间，水点就瀑布般倾泻而下。我吓得竖起了沾满奶白色液体的黑毛，上下跳窜着，在八平见方的浴室里躲避去任何一个角落。

　　主人擒着坏笑，居高临下地捕获我的身影。灵活转动着手腕，花洒紧紧地尾随我。不消一会，我就已经湿了个透，我野叫着抗议。他充耳不闻，甚是享受这样的追逐游戏。

　　瓷砖地板积着半透明的水渍，我的酷刑总算结束。他拽着毛巾胡乱地帮我擦身子，我瞪着他，他却歪了嘴角。

　　“干净了。”

　　门一开，我忙不迭地外逃。冷不丁又钻入另一个怀抱，温暖的。

　　“臭小子，欺负猫。”

　　我像是找到了保护神，使劲地往她怀里钻，不停找着舒服的姿势。她也不介意，眉开眼笑地盯着主人。

　　主人没有多搭理她，懒懒地说了一句“我去睡觉”就回了卧房。

　　女孩爽笑后，垮下脸，喃喃地嘟囔：“你真讨厌。”她托起我，双手撑在我的两只前肢下，猫眼与她的大眼平视，虔诚委屈的映进我的瞳孔：“他很讨厌，对不对？”

　　我有点呆滞，懵懵地叫了一声。她笑着放下我，得到肯定地笑着，撇下我也去了那间卧室。被遗弃的我只能窝进沙发，预备打我的盹儿，可我怎么也睡不着。为什么？卧室里不停传出的打闹嬉笑声让我怎么安生？

　　总算，被人收养的日子还算愉快。时间从我的毛发丛中穿过，炎炎夏日就这么大张旗鼓的降临了。这幢四平八稳的房子变得格局更为清晰了。

　　我在落地窗边晒着太阳，刻意不去理会坐在地上整理东西的主人，他那不耐烦的表情真是不怎么好看。

　　不多的家具用品被虏入一个个巨大的纸箱里，除了我的窝。

　　他要去一个叫美国的地方，我没听说过，不过我猜想，那里应该有更美味的鱼。他收拾起他的随身物品，里面真的没有我的痕迹。我却很安逸。

　　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感觉。

　　夏天果然是容易热血喷火的日子，原本以为文静的女孩此刻风风火火地踢门而入。一脸不爽地坐在他身边的地板上，将手中的资料往主人已经整理了一半行李上狠狠一摔，那些东西又回归了原来的状态。绝对的故意。

　　我也被那巨大的声响惊地没了睡意，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们。

　　主人皱着眉，捋起短袖。“白痴。”

　　“臭小子，你英语这么烂，凭什么可以拿到签证？我居然没签下来！疯掉了！”女孩鼓着通红的翘脸，忿忿不平。

　　“白痴。”主人翻了白眼。

　　我踱到她身边，窜进她怀里，她顺手摸我的额头。我还未放松全身，又被抓起，腾空起来，落在另一双结实的大腿上。作为交换，一颗绿油油的东西去了女孩的手心。

　　“自己带起来。”

　　我很是好奇，伸爪就去侵犯女孩的勃颈，那颗石头好像很有趣。袭击没有成功，被呵斥了“呆猫”，我被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锁在大腿上。

　　女孩笑地前俯后仰，好是兴奋：“臭小子，你从哪儿学来的？”

　　主人别扭地别开脸去，不情不愿地回答：“是你说喜欢这呆猫的眼睛。”说完，用力地按了我的头颅。

　　我挣脱开，不满地叫着，回到角落里，继续打盹……

　　后来的那几天，主人一直为去那个地方在忙碌，他会在一身臭汗的时候一并把我带去洗澡，然后如每一次一样，我叫地惊天动地，外加活动筋骨。事后女孩总是状似嫉妒地点我的鼻头，“我还没享受过这待遇呢。”

　　她还是会来和他抬杠，给我喂食，还总是抱怨主人这，主人那，嘴里“臭小子长，他真讨厌短”的，眼眉却是灿烂地，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还是对那颗石头好奇，女孩总是不自觉地摸索这颗绿地发出荧光的石头，然后带着它踮起脚尖凑近主人。碍于高度，我一直没看到那两颗脑袋碰在一起干了什么，只知道最后，女孩的脚趾总是踩上主人的大脚……

　　终于到了屋子清空的日子，说真的，我一点也不觉得慌张，没有任何的遗弃感。原因很简单。我那温暖的小窝迁移到了女孩的家，更温暖的地方。或许是我的错觉，把我送到她家的时候，主人的眼神没有我预想的依依不舍，换取的是一种——警告。

　　没过多久，女孩便抱着我去了个陌生的地方。那里很大，人很多，我警觉地僵直了身子。主人站在中央，提这个大家伙，神乎其神地打着瞌睡。

　　“臭小子，不准睡。”

　　“白痴。”

　　还是那套开场白，我有点无聊，独自进入半梦半醒间，倦倦地叫着。主人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我，那久违的感觉。

　　那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没内容的话，一半还是那几个字，只是最后的“拜拜”，女孩的声音明显降低了。

　　“拜拜。”主人没有说白痴，转身入了一扇大门。等看不到主人的影子，女孩抱着我出了那地方，入了出租车。

　　“那臭小子，真是讨厌。”她突然说了话，驾起我，又与我平视着，满脸幸福温润的笑。

　　我终于看清了那颗石头，荧绿色的光滑球体，一簇清晰深刻的墨色横嵌在中央，那神秘魅惑的色泽像极了我的猫眼，那灼灼如炬的执着像极了主人的变扭。

　　“他送我的是猫眼石哦，你的眼睛哦。”女孩咧开嘴，满足地炫耀，“带了爱人赠送的猫眼石直到下辈子也不会分开哦，他吃定我了。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

　　是很讨厌，我眯起眼。一颗不够还要加上我的两个，真是贪心。

　　她轻轻放下我，轻柔地为我梳理毛发：“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们一起去找他。”

　　我轻叫了几声，算是同意，搁下头沉沉睡去，梦想着——美国的三文鱼应该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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