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胜房

　　医院的周末格外热闹，林瑜在接到佳佳中午不来“探监”的指示后，在病号服外罩了件外套去食堂觅食。

　　不出所料，食堂也是人满为患。

　　林瑜打量一圈后，在队伍较短的早餐窗口打了碗白粥和两个馒头，慢吞吞朝食堂外的小花园走去。

　　平时花园是比较安静的，今天来探病的人多，就有结伴的小孩子在花坛间嬉笑追闹，而唯一的凉亭也被大人们占据。

　　绕着花园走了小半圈，只看到一个男人坐的那张长椅上还剩半个位子，没多少犹豫，林瑜走过去坐了下来。

　　林瑜坐下来时往旁边瞥了眼，男人双肘撑着腿，头低垂着，双掌则按着太阳穴，遮住了脸。简单利落的白衬衫，肩上落着片树叶子，但脚下却扔满了烟头......

　　“看够了？”

　　男人没抬头，声音沙哑，低沉却含着明显的不高兴。

　　林瑜收回目光，讪讪地将装着馒头的碗放到长椅上，开始小口小口喝粥。

　　十月中的天气应该要开始穿长袖，但是江城依旧高烧不退，林瑜在心里感叹着这天气越发逆天，却又听旁边的男人开口问：“你是什么病？”

　　林瑜转头，就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望进她的眼睛里，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般，男人问完后耐心地看着她，嘴角紧抿。

　　“没病。”

　　林瑜目光平静地扫过男人的脸，他长得挺好看的，用帅气形容不过分，双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嘴唇薄。不知怎的，林瑜想起那个说法，嘴薄的男人薄情，她就不太想和这男人再说下去。

　　沈远山蹙眉，他打量起正双手捧着小铁碗喝粥的女人，目光落在她露出来的手腕上，白色的纱布一层层包裹着细小的手腕。

　　“原来是自杀。”

　　林瑜喝粥的动作僵硬地停下，她用力吸了口空气，却只觉得将这男人身上的烟味吸到了胃里，她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凶猛，眼泪都流了下来，沈远山有些懊恼自己的鲁莽，抬手轻轻拍打起林瑜的后背。

　　咳嗽止住后，林瑜也没着急忙慌地离开，她将粥碗放下，拿起另个碗里的馒头，慢条斯理地啃起来。

　　比起被陌生男人嘲笑，她更不愿意回去病房看隔壁小夫妻甜言蜜语，还有再隔壁床的老人家指着她问三问四。

　　而且，看样子，这个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坐在这里黯然神伤，不是......林瑜摇了摇头，她才不是恶毒的怨妇，而且也不关她的事。

　　沈远山朝后靠坐在椅背上，他有些惊奇旁边的女人竟然没有就此离开。沉默许久，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戒指盒，转身问：“你们女人是不是觉得，这个，很重要？”

　　林瑜将最后一口馒头塞到嘴里，转头认真看了眼男人手里的戒指，然后目光落回椅子上的粥碗和馒头上，伸手端着要起身时，又听到男人说：“她刚刚接受了别人的求婚。别人，是我的好兄弟。”

　　虽说这世上从不会真有感同身受的事情，但被背叛的感觉大抵是相同的，即便不知道故事究竟是什么样子，但这句轻飘飘说出口的‘别人，是我的好兄弟’，林瑜还是听出了掩藏不住的苦涩与难过。

　　踌躇一秒后，林瑜收手插口袋，学着男人的样子往后靠坐在椅背上。不过，她仍旧保持缄默。

　　沈远山又仔细看了眼这陌生女人，她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五官很普通，但组合在一起倒是显得安静，大概就是散发出来的那点从容让他有了想说些什么的欲望吧。

　　“十二年，20岁到32岁，分分合合的，没想过她最后会和别人结婚。”沈远山说完去摸椅子边的烟盒，发现已经空了后，抓狂地撇头重重叹了口气。

　　林瑜耸肩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得仔细，像是没有听见般前后晃了晃身子，她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自然反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不说话。

　　沈远山的倾诉在这几句话后宣告结束，他不是喜欢说这些的人，只是今天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期，甚至颠覆了他的所想，所以才会坐在这里闷头思索，以至于越想越想不明白......

　　“阿远？”

　　林瑜挺直背，看到面前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目光直直落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么不上去的？”吴敏有些不自在地朝坐在旁边的林瑜笑了笑，抬手想捋头发时想起中指上的戒指，立马将手塞到了口袋。

　　沈远山抬头看了眼吴敏，然后脸上挂起温柔的笑，“我来看她，食堂人太多，就来这里吃了。”

　　林瑜看向这个叫阿远的男人，他的眼里是无尽的坦然，以至于林瑜都觉得他说得是真的，只是她一撒谎就会心慌，所以林瑜闷不吭声地稍稍低下了头。

　　“哦，这样啊？魏迁也去食堂买饭了，人是多，所以我先来这边找位子。”吴敏说着，又瞥了眼微微垂头的林瑜，只觉得这女人没礼貌，连声普通的招呼都不打，沈远山看女人的水准又降低了层次。

　　“那正好，我们吃好了，让给你们。”沈远山俯身端起那两个小铁碗，朝林瑜点了下头后就率先迈了步子。

　　林瑜略无奈地揣着口袋站起来，朝长得相当漂亮的女人点了下头，想离开时却被她的一只胳膊拦住。

　　“认识下吧，吴敏。”

　　拦她的胳膊变为彬彬有礼等待握手的姿势。

　　沈远山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林瑜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哪里来的自信，笃定她一定会帮他。

　　但，林瑜伸手，“你好，林瑜。”鬼使神差的。

　　吴敏透红的脸色渐渐泛白，她吸了口气后才松开紧攥住叫林瑜的女人的手，转身朝已经走到花坛边的沈远山道：“魏迁向我求婚了，就在刚刚。”

　　沈远山面色不变，沉稳应道：“我知道，恭喜。”

　　“你怎么会？”吴敏诧异地捂上了嘴，更多的是对沈远山无所谓的态度感到恼火与伤感。

　　沈远山嘴角噙笑，抬手指了指吴敏手上的戒指，随即朝林瑜招了招手，“你不是还要吃食堂的煎饼？”

　　林瑜无语地抿嘴扯出一个笑，向沈远山走去。

　　“你去哪？”沈远山拉住往住院部走的林瑜，质问声显得理直气壮。

　　林瑜前后左右侦查了遍，发现没有敌情，不解地看着沈远山，“还要演？”

　　沈远山被林瑜的小动作逗得想笑，但他还是绷住脸摇了摇头，然后沉默地盯住林瑜。

　　林瑜蹙眉，试探着回道：“我不喜欢吃煎饼。我现在要回病房。”

　　“我的意思是，谢谢。”沈远山点了下头，只是他不知道，他说谢谢的时候显得很是尴尬。

　　林瑜也觉得不自在，从没碰到过“谢谢”和“你去哪”是同义词的情况，只能礼节性地回应着点头，然后摆手道：“不用。”

　　就在两人无话可说的当儿，中国好闺蜜从后面喊着“林瑜”冲了出来。

　　“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林瑜的胳膊被佳佳稳稳地抱在怀里，她只能动弹不得地看着一脸焦急模样的佳佳。

　　佳佳瞪圆眼睛瞅着沈远山，然后转头对着林瑜噼里啪啦问：“他是谁？你去哪了？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林瑜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又被佳佳抢断道：“你知不知道，刚老总打电话来，说是那套德国的锅子卖了八百套！八百套哎！这个月的奖金绝对飙升啊！”

　　“真的假的？”林瑜咧嘴，却还是不可置信地问道。

　　佳佳挥了挥手，了然地拍着林瑜的肩膀：“我就说嘛！情场失意，赌场一定得意！”

　　林瑜眨了眨眼，“好像不太......”

　　“快点出院吧，我请你吃好吃的，你想吃的那个......”佳佳自说自话地拽着林瑜转身，不由分说地朝楼上走去。

　　林瑜被拖着往前走，佳佳说得兴起，她也没打断，再回头时，那个叫阿远的男人已经不见。

　　沈远山头大地赶回公司，秘书打来电话，说是他妈又来“监工”了。说什么监工，不过是他妈催婚催到公司里来，带着誓不罢休的架势，有着不结婚也别想好好工作的奇葩想法，还落实到行动中的，除了他妈，真的是找不出第二个老太太。

　　“妈，你来了。”沈远山在外面再怎么严肃沉稳，见到老太太时还是不得不放下架子，嬉皮笑脸地哄着骗着。

　　沈母冷哼了声，没好气地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沓照片，开始絮叨：“挑挑，我已经筛选过一遍了，这里再没有你看得上的，以后我就住这里了。”

　　“妈，”沈远山深吸了口气，看着板着脸的母亲，还是说出了口：“吴敏要结婚了。所以，我会好好相亲。”

　　沈母却在听完这话后气得拍了桌子，“我说什么的，她不是个好女人！你不信，偏偏要她，她眼高手低啊，又虚荣，长得一脸狐媚子相，要是你奶奶在，铁定在你带她进家门的时候就拿拐杖把她赶了出去！”

　　沈远山看着气得心潮起伏的母亲，立即摆出苦大仇深的模样，哀怨地点头：“我后悔了，后悔不该不听您的话。不过妈，您挑的这些，”他指了指桌山的照片，“差距很大啊，您究竟要怎样的儿媳妇啊？”

　　沈母顺了顺气，然后随手指向开着的电视，“喏，要求不高，这样的就好，一看就是贤妻良母，不闹腾，能好好过日子的！”

　　“这个系列的平底锅，煎东西一点都不会粘锅，而且，它的材质里面含有铁，大家都知道，铁对......”

　　沈远山盯着电视屏幕上叫林瑜的女主持，忍不住抱起双臂眯眼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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