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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父母
宁玉悠悠醒转,目光掠过床头一抹粉色,是白瓷瓶里养着的半束桃枝。
朵朵花儿点在枝上叶间,蓬勃得恣意烂漫。细细打量了四周,房间有些窄□□仄,头顶藕合色花帐也透着股旧意。但好歹还算整洁干净。
掀开被子下了地,见床边妆奁台上一一摆放着铜镜、胭脂等女子用物,不由暗自稀奇——跟沈云薇的打斗历历在目,也记得自己最后含恨而终,但这阴曹地府怎的与人间殊无两异?就连外面上的鸟雀之声也是一模一样,难不成自己重生回到人间了?
宁玉想走到窗前往外看,甫一起身,便被铜镜中的一张面孔惊成了木雕泥塑,镜中的女子眼神惊愕,红润的嘴角却是微微上翘,似有若无的妩媚天然——分明就是她恨之入骨的沈云薇!
反应过来,宁玉捂着嘴往后退了几步,指尖按得面颊生疼——竟然全不似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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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听得脚步声响,一个小婢拎了个铜壶进来,声音很是欢快:“小姐起来的时辰正好,等会儿奴婢服侍您更衣梳洗吧,您今儿个得去薛大人家拜见呢。”
“薛大人?”
宁玉转头看向来人,是沈云薇身边的随侍丫鬟,名叫宝珠,每次见了她都是藏头缩脑,原来私下里竟是这般快言快语。
宝珠把铜壶放下,笑着道:“对啊,当朝右丞大人,听老爷说可是圣上面前顶尖的红人了。”
回忆了下沈云薇说话的音调,宁玉轻轻覆下铜镜问对方:“过去所为何事?”
宝珠努了努嘴:“小姐,你莫是睡了一觉就不记得了!夫人可叮嘱得紧呢,让你去到那里多乖巧着些,若是他们家小姐欢喜着,说不定还能把你留下来做个伴儿,也少得了跟着老爷去西北那极苦之地。”
“西北?”宁玉抬眼重复道。
“可不是,听老爷讲罗大人的命书下来了,说是去青州,可远着了。幸亏夫人想出个托病的法子,说你受不住那边的风沙。”
“托病”宁玉恍然大悟,原来这竟是她和沈云薇初次见面的那天。
宝珠往铜盆里兑了些热水,又取来簪子给她挽了个髻,口中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宁玉时不时应和一声,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这沈云薇虚伪歹毒,竟是从一开始便家传身教。这般看着,周围的丫鬟也是副势力嘴脸了。
好在他们送自己去的是薛府,重生回来,能再次见到爹娘兄长,也好过一缕孤魂于这世间飘飘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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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梳洗净了,宝珠走到衣橱前取了两套衣物出来,侧头问她:“小姐还是准备穿这件天青色?夫人昨天都说这件有些旧了,穿过去怕是要叫人低看了咱。”
宁玉走到跟前瞧了瞧,天青的底色罗裙,只在袖口领边绣了些花样,因得料子单薄,穿上去更加显得弱质纤纤,自己当时便是被沈云薇这样的可怜劲被打动了吧,今时今日,竟是自己换上了这身衣服。
瞥了眼铜镜中人,宁玉突然被一个想法惊的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若是自己占了沈云薇的身体,那薛府中那位的宁玉小姐会不会就是沈云薇?
宝珠连忙伸手搀住她,眼看着她面色苍白默不作声,当是心中难过,便笑着安慰道:“也不用多担心着,我看大人是费了心思的,小姐又是个伶俐人……”
正自劝慰着,外面一个小丫头提着裙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小姐……”
宁玉瞧着这丫头红扑扑的脸颊,面孔却是不曾见过。
宝珠皱着眉头笑道:“瞧这模样,冒冒失失的没半点规矩!”
小丫头弯下腰扶膝站定,朝宁玉吐舌做了个鬼脸,眼睛耷下来道:“小姐,你真要去薛大人家啊?”见宁玉未答话,又苦着脸上来拉她的袖子哀求道:“小姐,你别去好不好。老爷说薛府里上下近百人,小姐你去了有人欺负你怎么办?”说着又摇了摇她的手臂。
一下被宝珠瞧见了,忙扯了开来唾道:“你这小蹄子,老爷的意思你也敢来编排不成,仔细夫人知道了讨一顿教训。”
小丫头眼看这二人皆拿她话当耳边风,背着手擦了擦眼睛哭了起来:“小姐,春儿会想你的,呜呜……”
宁玉看她也是个实诚孩子,握着她手安慰了几句,倒哄得对方破涕为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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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饭,三人便往前厅方向去了。
宁玉不识路,走出房门便有些不知东南西北。好在这春儿可是个急性子,一鼓作气的走在前头,也正合适做了个引路人。
宅子不大,装饰也俱是选了些简单的花木点缀,瞧着便是个清贫之家。
上一世沈云薇甚少谈及家事,宁玉只依稀记得沈父出任甘州同知,因为女儿身体虚弱不堪舟车劳顿,便托付于身为同乡进士的薛父,但上任后不久便卷入私盐买卖,一夜间家破人亡,之后便更是不能提的了,想不到自己今日竟然会以女儿的身份来见这对仇人的父母。
也好,倒叫她见识见识,沈云薇的口蜜腹剑是不是也有这亲生爹娘的一份!
正是思绪万千,前厅突然跑出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穿着身藏青色半旧小褂,过来便抓住了自己的手,昂着头声音清脆唤道:“阿姐!”
宁玉怔了怔,暗自把手往回抽,小男孩却是没啥反应,转身把她往里拖,一边叫道:“娘,阿姐过来了!”
“嗳,慢点跑”声音传来,人也从里间探出了身子。
宁玉跟对面眼角低垂的女人打了个照面,迎着对方直视过来的目光忍不住微低了头,像是做贼心虚,唯恐被看出些端倪。
好在对方并未多瞧,在门口站了片刻便握着手巾吩咐道:“都进来吧。”
春儿先进去扶着夫人李氏走了,宁玉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并未开口问安,抬起头盯着眼前人瘦削的身子,眼底一片冷意森然——若不是她一句谎言,如何会沾染上沈云薇一丝一毫。
旁边小男孩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阿姐,你还生娘的气呢。”
宁玉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你还是不跟娘说话”小男孩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绷了一张小脸。
宁玉没有回答,眼见着前面人身形一顿,咳嗽声倒是愈发大了。
宁玉跟着二人进了前厅偏房,李氏让春儿从梨木立柜里取出样包裹来,望着宁玉含笑道:“薇儿,打开看看。”
小男孩等不及的探头张望:“娘,什么好东西,是好吃的吗?”
李氏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笑吟吟假意嗔道:“你啊,净惦记吃的!”
春儿已经帮宁玉打了开来,里面是件鹅黄色的春衫,还有两只淡青色玉簪,衣料款式在宁玉看来都算不得上乘,但瞅着宝珠春儿的表情,显然已是极好的了。
宝珠拿着衣服在宁玉身上比划了几下道:“夫人,看起来就很合身,小姐穿上肯定更漂亮了。”看李氏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上个月夫人去成衣铺没叫上小姐,奴婢还以为您是给少爷置冬衣呢,没成想尺码这么准。”
李氏望着宁玉咳嗽了几声道:“是我生的,怎么不知道尺码呢。”语气微带无奈,望着宁玉的脸上却是薄薄的笑容。
宁玉见对方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的眼光,不得已回了声:“谢谢。”李氏却是惊喜万分地握了她的手,一连串道:“薇儿,你原谅娘吧,娘也是不得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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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两厢无言之际,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李氏放开她的手望向门外道:“许是你爹回来了。”
宁玉转过脸,眼见着一个身着藏青官袍的中年男人缓步进了屋,不待李氏吩咐,春儿宝珠两人都垂首喊了声“老爷”,自去斟茶去了。
男人两手握在身后,眉宇间一片愁云缭绕,抬头见了宁玉,却是未发一言。半响叹了口气低声道:“右丞府上乱成了一锅粥,还真不像是假的。听府上的仆人说倒不是急病,而是不小心落了水,人受惊了。”
李氏惊愕地捂了嘴巴,压低声音道:“你可是打听清楚了的?”
“若非真事,秋选在即,怎有人如此胆大编排。”
李氏一时倒没了言语,只愁眉道:“唉,跟咱薇儿一样,也是个命苦的。”
两人相顾无言,心里想得却是一样,沈云薇今年正好到了适选的年龄,容貌颜色连宫里头前来绘相的画师都要赞一句殊色无双。偏生节骨眼上翰林院编修戴敏言《西山集》一案事发,同为翰林执事的沈敬亭虽未参与,但作为戴敏言私交好友,若是追究起来怕也不能摘得干干净净。
好在沈敬亭平日里对同乡薛大人多有应承,如今对方念在同乡之谊愿意搭救一把,把宁玉留在府上做个使唤丫头与自家小姐相伴随侍,若是入秋得了圣眷,一家人恐怕也能有所转机。
现在倒好,正主儿都落了水,过河无桥,上房没梯,真正是空有主意,断无渠道。
沈敬亭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无不愧疚地摸了摸下巴上稀稀疏疏的几根胡子。怪只怪老天啊,自己平日里谨言慎行,到底还是抵不了圣上一句金口玉言。
宝珠端着茶水进来,只听老爷苦笑道:“也罢,天命如此,既是没这个机会也勿要强求了。”
说完叹道:“怕是要苦了你们啊。”
李氏是还瞅着这等情景,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便起身柔声宽慰道:“老爷也莫要说得如此消沉了,圣上的旨意不未曾下来吗,说不定都是些空穴来风,当不得真的事。”
说罢抬头拭了拭泪强颜欢笑道:“薇儿跟我们过去也好,此去福祸难料,一家人团聚总好过受离散之苦。”
宁玉听到这里,却是唯恐沈氏真的劝动了老爷之意,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道:“爹,明儿我去探望下右丞府上那位小姐,多说两句好话,人家总会留下我的,右丞府上那么大,粗使丫头总不多我一个。”
她以为这话说的乖巧伶俐,未曾想二人连同宝珠全齐刷刷的转过了脑袋,宝珠脸上表情尤为复杂:“小姐,你这是想通了?”
宁玉略一思索便知自己是唐突了,不由得敛眉解释道:“女儿不孝,本是想陪二位终老,但女儿更想见到圣上”脑中闪出那张肃然冰冷的脸孔,一瞬间便红了眼眶:“问一个清楚明白。”
为何尚在藩邸时柔情蜜意,夺宫之后便弃如敝履,甚至冷宫赐死。君心难测,可为什么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想到含恨而终的娘亲,宁玉眼泪不由怅然而下。
沈敬亭听她吐出这几个字,连忙回身低叱了句:“休得胡说!”。
抬眼一看,见她眼眶泛红,内里似有千万愤恨,只道是为自己不忍,终是叹了口气,叮嘱了一句等右丞小女好些了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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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点评,后面还有个求啥来着给忘了,总之谢谢大家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