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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二)
微弱昏黄的烛光从小烛笼里溢出,照亮了长姐生前的寝殿。
不得不说,寝殿保存得很好。
自穹顶而下的轻纱长幔将床榻映得朦朦胧胧。塌边是一个红木小机,小机上摆了几个空碗,想必是长姐的药碗。塌侧对面便是一张紫檀梳妆台。妆台上堆着几个紫檀小抽屉,想必内里便是长姐的钗环所在。
房间角落还有一座鎏金镂祥兽腾云的香炉,正往外袅袅地吐着气味奇特的轻烟。
听见声音,趴在小机上的人立刻抬起头。三年未见,皇上已改变许多。
曾经乌黑的发丝如今多了几丝白发,被规规矩矩地框在攒金丝八宝冠中,曾经丰润的脸颊如今已深陷,曾经线条凌厉的嘴唇如今被青黑的胡茬环绕,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如冰箭一般锋利的凤眸,抬眼一刹那,威严自现,凌厉的目光几乎让她夺门而出。
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男子,这是曾经只手翻覆天下的男子。
景仪在皇上的目光下感到了恐惧,她强自镇定下来,坦然地看着目色有些迷离的皇上,因为她知道这是长姐深爱的男子,他不会对她怎样。
皇上轻仰着头,目光迷离地看着不远处推门而进的景仪,看着她的目光由躲闪到坦然,看着她与自己亡妻相似的面容,心中突然疼得难以复加。
他的阿蛮,竟走的这样早。
曾经一世长安的诺言,如今竟成为了最为讽刺的笑话,是了,阿蛮都走了,他一世长安又有什么意义呢。
平心而论,作为姐妹,景仪与阿蛮是极为相似的,但是也仅仅是五官相似。阿蛮自小身体便瘦弱,是决计不会有景仪脸庞上的健康与活力。
健康......他思及此,他的阿蛮从未得到过健康!
他一直记得刚刚知晓怀上孩子的时候,她脸庞上的笑一瞬间仿佛照亮了他的世界,可是转瞬之间又熄灭了。
阿蛮担心她生不下这个孩子,便会永远离开他,但是又想要侥幸生下这个孩子,为他留下一丝血脉。
他自然是不同意她怀胎的,可是又无法下手打掉自己的孩子,只能任事态发展,一直到后来最糟糕的境地。
她孕中时害喜严重,总是念叨着自己唯一的幼妹阿鸾也就是景仪。他想要下诏召阿鸾回京,她又顾及女子无缘无故归宁的忌讳。
这个善良的女子如此善解人意......想着,皇上嘴角泛起微笑,眼神也逐渐柔和。
景仪看着突然怔忡的皇上脸上突然泛起微笑,心中一疼,他又在思念长姐的好了。
皇上对着景仪微微一笑,柔声道:“阿鸾,近前来坐吧,莫站累了身子。”
她是阿蛮唯一的幼妹,自小阿鸾就极为爱护她,如今阿蛮死了,他自然也得替阿蛮爱护她。
“臣妾谢皇上赐座。”景仪微微倾身礼谢,缓步正欲坐在皇上的对首,却被劝阻:“阿鸾,坐朕近旁来。”
落座后,景仪规规矩矩,手放在膝上,一点不复曾经的无邪模样,仿佛她从来只是一个严谨的贵族女子。
离京三年,许多感情都已经淡了,过去的放肆只是因为知晓长姐在旁,皇上就算生气长姐也会劝阻,而如今长姐不在了,许多事情,也很难说了。
皇上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叹了一口气,道:“阿鸾,莫要拘谨,朕想尽量回到阿蛮还在的时候,你也不愿成全朕吗,你这拘谨的样子,让朕心里难过。”
景仪心中一动,不由道:“可长姐看见你如今的伤心样子,更难过。”话音刚落,又仿佛说错话了,懊恼的说:“臣妾失言了,求皇上恕罪。”
皇上轻轻摇头道:“朕不怪罪你。朕何尝不知,只是朕爱阿蛮太深,平时照她说的勤力社稷,只想在这几日念念她的好。没想到,为人君,这点愿望也成为了奢望。”
话里话外,竟微微有了无奈之意。
景仪不知道说什么,到底她历练过浅,虽然在那些风花雪月的杂文中知晓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如今却也显得苍白无力,于是重叹一口气,道:“皇上莫想了,所谓‘一醉解千愁’,臣妾知晓皇上心中苦闷,本来太后娘娘派臣妾来劝慰皇上,可臣妾知道皇上对长姐的思念是无法被劝慰的。臣妾甘愿为皇上问盏,以解相思之愁。”
说罢,又道:“臣妾身孕,不适饮酒,愿皇上一人也能痛快!”
说罢拿起小机上最近的酒壶,为皇上添酒。
君威难犯,景仪听出皇上语意中的责怪,深知若是继续劝慰恐怕结局不好,只得顺着皇上的意愿,否则,结局堪忧。
皇上仿佛被她突然的转变有些搞懵了,随后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她,心想若是阿蛮,决计不会说出如此豪迈慷慨的话来。
心中虽想,手中也多了一个青花瓷杯。
常言道“一醉解千愁”,也许醉了,他便能再次看见阿蛮了。
微黄的烛光下,轻幔飘扬。
一旁的鎏金镂祥兽腾云炉缓缓吐露着气味奇异的轻烟,轻烟飘摇着美好袅袅的姿态,自最初的有形直到缓缓消散在空气中,终无痕迹。
红酥手,黄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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