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九天

　　安庆绪嘴里咬了个包子，胆战心惊地坐在营帐里等李复回来。
　　军营里的伙食不怎么好，所以安庆绪总喜欢往外面跑。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很多人，包括李复。安庆绪说这是缘分，要不怎么会在他将令狐伤特地给他外出买肉的五十两三钱九文银子都输光了之后，李复有如天降神助般出现在他面前帮他赢回了这五十两三钱九文买肉的银子呢？
　　安庆绪觉得李复是聪明至极的。
　　门帘被掀开，李复看了看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若有所思的安庆绪，默默地放下了帘子倒退了几步。待到确认了这里的确是他昨天呆的营帐之后，才又重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李复，”安庆绪站起身，迎上前来，“我叔父没有为难你吧？”如果忽略他手中的包子，倒也算是关心的表情。
　　李复不答反问：“这里似乎是我的营帐？”
　　“是啊，我的营帐没这么小。”安庆绪一脸莫名地回答道。
　　李复神色瞬间就复杂了，目光扫过桌上已空的餐盘：“你吃光了我的包子。”
　　“…..等下我给你拿一盘来，”安庆绪豪迈地说道，揽过李复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我叔父派了什么差事给你？”
　　李复从容不怕地拍开安庆绪那只油腻的爪子，好整以暇道：“安兄何不自己去问大长老？”
　　安庆绪觉得李复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诚然道：“不敢。”

　　李复在狼牙军营呆了没几天，便失去了踪影。对此令狐伤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安庆绪气呼呼地赖了两天床。
　　与此同时哥舒翰帐下却多了一位文质彬彬的谋士，说是建宁王门下的客卿，路过枫华谷，眼观战局有所不利，特来献上一计。
　　哥舒翰久经沙场，鬓染风霜，彼时已显老态。
　　李复缓缓摇着一把竹骨山水扇，坐在哥舒翰旁边看他研读兵法。
　　烛火摇曳，明灭不定。
　　不一会儿，哥舒翰放下兵书，揉了揉眼睛，转而看向李复，问道：“李先生说曾经去过狼牙军大营？”声音略微沧桑。
　　“确实去过。”李复合上手中之扇答道。
　　哥舒翰点点头，也不追究原因，只是问道：“李先生觉得比之狼牙军，我方可有胜算？”
　　李复道：“有。”
　　哥舒翰眼中一亮。
　　“杀了令狐伤。”李复补充道。
　　哥舒翰眼神暗下去。
　　“其实要除去令狐伤并非难事。”李复负手悠然道。
　　哥舒翰重新燃起希望。
　　“却也并非易事。”
　　“……”哥舒翰心情复杂，很想唤了巡守的侍卫来将李复请下去歇一歇。
　　李复稍正了神色，再道：“只是不知老将军是否想过，我们此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杀一个令狐伤，还是要诛灭安禄山？是要仅仅守卫一个潼关，还是要保住整个大唐国土？”
　　哥舒翰怔了怔。
　　恰在此时，外面有兵来报，狼牙军又开始发动攻击。哥舒翰忙提了武器，准备出战。
　　“请允许我与将军同行。”李复请求道。
　　哥舒翰想了想，道：“也好。”
　　两人便一同出了营帐，外边烽火正浓。
　　哥舒翰骑了马来到潼关隘口。狼牙军还是和先前一样，架着铁盾，企图冲破关卡。潼关士兵遵从哥舒翰的吩咐，备了箭弩、投石车，只守不攻。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受伤了，血液混着泥土，远看深红一片。
　　哥舒翰隔山远望，敌军的阵营中间，有人正不偏不倚地坐在马背上。白衣白发，异常惹眼。还能守多久呢？哥舒翰有点自嘲地想着。
　　李复自然也看到了令狐伤。眼见哥舒翰忙于指挥战事，无暇顾及其他，李复静静地退到一边。
　　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李复正要松一口气，却觉身后有人袭来。
　　李复惊讶地转身，也不躲避。
　　那人见李复不躲不闪似傻了般，便收了虚招，只在李复跟前停住。
　　“水狼尹素颜奉大长老之命特来向李先生问好。”来人抱拳对李复说道。
　　李复心头一怔，看着尹素颜，又转眼看向令狐伤的方向，好半晌才开了口：“有劳大长老如此挂念，李复感激不尽。”
　　“大长老在军营预备了酒宴以候李先生凯旋。”尹素颜又道。
　　李复道：“在下定会尽早回去。”
　　尹素颜停了停，似乎在思考着有些话该不该说。
　　李复便问：“是否还有事情需转告在下？”
　　尹素颜道：“是安公子的吩咐。”
　　“哦？”
　　“安公子说若是我见到李先生，就代他问一句：为何走的时候都不和我说一声？招呼都不打一下未免太没义气了吧！”尹素颜不但转述了安庆绪的话，连安庆绪委屈的表情也一并模仿了，实在是……太不像了。
　　李复唰得一下打开折扇遮住了自己忍俊不禁的脸。好一会儿，李复才拿开折扇，慢条斯理道：“因为他吃光了我的包子。”
　　“……”

　　戌时进攻，至次日子时令狐伤下令撤兵。大家都很疲惫，收拾残阵，救治伤病，除了断断续续的忍痛□□，几乎没什么人说话。许是这样的战事时常发生，士兵们已由原来的斗志昂扬渐转麻木。
　　哥舒翰默然立足于硝烟弥漫的地界，神色萧索，似乎在想着什么。
　　“将军。”李复从人群里走出来。
　　哥舒翰回头，身后满目荒芜。
　　“若老夫还年轻，自当拼死也要守住这潼关，”哥舒翰缓缓开口，“而现在……”
　　“……将军其实不算老。”
　　“你不必安慰我，”哥舒翰苦笑，“李复，老夫既知自己力不从心，你有什么计策可全盘道来。如若可行，哥舒翰定会全力配合——生死不论！”
　　这一句生死不论在李复耳边炸开，振聋发聩。李复心中早有谋划，此刻却迟疑了。面对哥舒翰的坚定，李复只是道：“容我再仔细想一想。”
　　未过几日，潼关军中突然传出噩耗——哥舒翰遇刺身亡！
　　军心大乱，朝廷动荡。李复于这片混乱的局势中消失，如同来时一般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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