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 (短篇)

作者:玉宛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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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命(二)


      (三)
      也许是各自都带着愁绪,借着酒意,三个人都生出了醉意。最先醉的,却是宁伯。
      秋伯和妙姑朦胧的眼神中映着对方的影子,妙姑的眼中率先生出了眼泪。
      “秋哥,我们都快成亲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们都要成亲了,只是成亲的却不是我们两个。
      秋伯的嘴唇抿着,努力不去看她的眼泪。
      冷不丁听到趴在石桌上的宁伯模模糊糊地说着:“阿妙,我会对你好的。”瞬间又发出微弱的呼吸声,但那模糊的话语就像是一记棒喝,打在秋伯的心上。他何尝不会对妙姑好呢?可是,他没有那样的资格。
      “有,我当然有话说。你们两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希望你们幸福。他会对你好的。。。”秋伯的语气很温柔,显得关怀备至,却不像小时候那样的自然而然。
      妙姑的眼泪被微风吹落,在脸上留下了痕迹。秋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手伸出了一半,又停住。他轻轻拂了拂额上的碎发,慢慢的。
      妙姑看着他退回的手,不可思议地看着不再属于她的秋哥,心终于还是凉了下来:“那你呢?”眼神却还是直接,似乎要在秋伯的眼里读出不一样的东西。可是她总归还是失望。
      秋伯并没有默契地看着她,而是挪步向宁伯,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宁伯的身上:“我,有小柳照顾,也会好的。”不过是隔了一步远,妙姑却觉得像是隔着天涯。
      他说他有小柳了,说的那样亲切,就好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他说起小柳的时候,那样的温柔,以前的他对她却总是嬉皮笑脸。长大后虽然变得和气,却生疏了。
      妙姑此时终于知道,什么是“半步天涯”,什么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说:“宁弟醉了,我扶他回屋。”他触及的却是妙姑的手,凉的瘆人。
      “既然如此,我来扶吧,总要学会习惯。”妙姑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自己已经是宁伯的妻子。
      总要学会习惯面对宁伯,总要学会忘记秋伯。
      秋伯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坐在石凳上良久,攥紧的手似乎想留住些什么,却只留住妙姑手上的凉意,那样凉,那样凉。
      可是,他不知,比妙姑手更凉的心,是她的心。

      大喜之日如期而至,一家两个儿子成亲,场面自然热闹非凡,锣鼓喧天。妙姑穿着娘一直准备着的凤冠霞帔,带着她的两个樟木箱子嫁给了宁伯。
      可是,拜堂的时候,她并没有见到秋伯。
      “大少爷真病的不巧,成亲的大礼也没行,真委屈了柳姑娘。”
      “是啊,柳姑娘真是宅心仁厚,竟然也不介意,直接就过来照顾大少爷了。”
      “唉,本来双喜临门的事呢。还希望二少爷成亲之事能为大少爷冲冲喜。”
      一路走来,妙姑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交谈。红盖头下的她听到秋伯病了的时候,脚步一滞,前面红缎子那端的宁伯也驻足停住看自己的新娘子。
      欢喜。蔓延。
      但只是瞬间而已,妙姑向着热闹的人群走去,向着端坐的公公婆婆走去。
      此时的秋伯躺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却绽放着光芒,望着窗外的喧闹,心里寂静极了。
      柳姑娘端着茶盏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秋少爷,你的病明天该好了吧?”语气中竟露出一丝戏谑。
      “小柳,你还记得答应我的话吗?”
      小柳将茶递给秋伯,坐在离床不远的圆凳上,随手翻着一本书:“当然记得,什么‘入我家门,非我家人’,要不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我才不来呢。”
      “我会谢谢你哥的,自然也不会怠慢你,只是委屈你了。白白担了大少奶奶的虚名......”
      “这虚名怎么会白担呢?以后我出去,别人可要敬我三分呢。”两个人的对话像是猜谜一样,想必只有当事人听得懂了。“以后,你的阿妙可要叫我嫂嫂了呢!”
      秋伯将茶盏递给小柳,起身下床,嘴里缓缓吐出:“她不是我的阿妙,她是我的弟妹。”小柳拿过茶盏,蓦地回头,想要帮他系扣子。“瞧,你又言不由衷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言不由衷?”他退开,自己系扣子,又冷声道,“小柳,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我感激你,却不代表我纵容你。”
      她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转身是长长的一声低叹,一蹦一跳的脚步在打开门之后变成了稳重有据的端庄。

      (四)
      秋伯是在妙姑婚后的第三日见到她的,她之前的辫子已经梳成了发髻,额前的碎发被服帖的捋至鬓角。发髻上插的,是一支蝶形的发钗,伸展着翅膀,凌空欲舞。
      他没有见过大婚时娇艳美丽的阿妙,只觉此时的她比以往都让人移不开眼。只是,她已不是他的阿妙了。牵她手的是宁弟的手,满眼的爱意,满眼的宠溺。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携手前来敬茶,本来扶着椅柄的手,多用了几分力。旁边的那双手,是小柳的,温柔的覆上那只手。
      “秋哥,请喝茶!大嫂,请喝茶!”
      阿妙还像以前一样叫的秋哥,这不禁让他产生错觉。
      然而那茶,是苦的,下咽的时候像是要割开他的喉咙。
      就像接下来的日子一样,并没有像秋伯预料的那样,而是苦涩,让每个人都变得蒙上了一层灰色。
      阿妙每见了他就远远站着,他便也远远的看着,只是身边有一个小柳。
      小柳与他形影不离。没有小柳的那次,他在阿妙站过的地方看见被泪打湿的地面。
      宁伯成家后接管了家里的生意,不再是记忆中的木讷老实,渐渐忘记了回家的路。
      应酬也好,接口也罢,阿妙似乎并不在意,一如既往地侍奉公婆,管理家事。
      直到那一天,阿妙当着众人的面跪在爹娘面前:“爹、娘,儿媳不孝,大夫已经断定我不能为我们家添枝散叶,自行求去,还请爹娘成全。”
      除了宁伯,所有人都惊如化石。良久,夫人才开口:“阿妙,爹娘不怪你,你不用......”
      “儿媳主意已定,爹娘虽然原谅,我却不能坦然。”妙姑的语气那样坚定,就好像这次离去是一种荣耀,而不是耻辱。
      秋伯看着宁伯,以为是宁伯的荒唐已经伤害到妙姑,妙姑为了家人着想,才口出此言。想要一问究竟,却被小柳拉住,她朝她点头。原来,竟是真的。
      可是,此时的他,没有任何的资格去替她说一句话。
      宁伯也并不挽留,好像成亲时那样欢喜的并不是他。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再不舍又如何,呵呵,她自行求去了。
      “这......”秋伯和宁伯的娘,其实很舍不得,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毕竟在她心里,后代远比媳妇更重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宁伯的新媳妇竟患有不孕之症,对她的自行求去并未过多的怜惜,而是鄙夷。
      妙姑就在这样的目光中,离开了这个大院,连一声再见也没有。
      秋伯就这样拖着半残的腿,慢慢跟在后面,只见妙姑来到他们少时常去的小河边。
      她什么行李都没带,只有一只小小的箱子,和那一盆兰花。
      像是要发泄一般,她将箱子的东西一股脑倒出,里面的小玩意散落一地。
      她拿一件,扔进河里,拿一件扔进河里。远处在树后面看着的秋伯,牙关咬的生疼,眼圈也红了。
      手捏的泥娃娃、铁丝绕的公主床、粘有蝴蝶标本的记事本、彩虹色的鹅卵石......
      那些,都是少时秋伯送给她的小玩意,是她的回忆。
      可是,从此她丢弃了有他的回忆,也决意跟与他有关的一切告别。所以,她自行求去,离开有他在的院子。
      妙姑的心很疼,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在有他的地方假装活的很坦然,她也没有办法很坦然的看着秋伯和小柳。
      她一点办法也没有,除了离开。
      “再见!”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之后,妙姑捧起已经生出花蕾的兰花,想要一举摔个粉碎。
      秋伯的心就那样悬着,不敢呼吸。终于,妙姑还是没有舍得。
      她在河边挖出一个坑,将带着花盆的兰花一股脑埋进去。她自己无法绽放幸福,又何必去阻拦别人绽放自己的美丽呢。
      天已经暗下来了。秋伯看不清这河边雾气中妙姑的神情。
      妙姑凄然一笑,朝着秋伯来时的方向。然后,曳裙远去。她终要破茧化蝶,飞于自由天地。
      只是,天暗了。她始终没有发现秋伯的存在。
      秋伯回到大院的时候,小柳都快找疯了他。他神情落寞,却似乎带着些释然,说不出的怪异。长衫上被雾气蒸湿了一小半,贴在那只残残的腿,脚步尤其的慢。
      只是左手上,带着一盆新鲜的兰花。花盆沿上还带着泥土,他的手上也带着泥土。
      他不知道,妙姑的离开,是真正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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