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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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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了疟疾。我在给你抽血,带回去化验。”
“我会死吗?”
“死于疟疾?我想不至于吧。”医生拔出了针头,低声道:“珍妮特死了,你很快会被释放的。”
班克斯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脸上纵横交错,尽是泪水和汗水留下的迹印。他身上很脏,毯子一股酸味。医生为了看清他到底有多脏,把小台灯的光对准了他,在黄色的灯光下,班克斯的皮肤呈现出焦黄色,其实是汗渍和污垢的关系,但是医生还是认真地用小手电查看了他的眼睛,确定不是黄疸。
“你身上痛吗,班克斯?有没有哪里烂了?”
“没有……”班克斯哭着回答道,“哦,有的,脚踝,被铁丝划了一下。”
医生俯身看了看班克斯脚踝上的伤口,化脓了,天气太热了,一点儿小伤口都很容易被感染。
“你应该及时报告,让我给你打破伤风针。”医生给他涂了消炎药,用纱布松松地包扎了伤口,病人的脚踝像根棍子似的,“你瘦了很多,班克斯。”
班克斯放声大哭,好像医生弄疼了似的,他眼里的泪钻石一样闪烁着亮光。
将军听到哭声,不高兴地问道:“医生,他怎么了?快死了吗?”
“如果您不枪毙他,他就不会。”
将军不耐烦地踢着脚下的红土,“哈!我为什么要枪毙他?”
班克斯停止了哭泣,似乎为自己在敌人面前示弱感到羞耻,他将手臂挡在眼前,对医生咕哝道:“我受不了了,艾迪,我宁可他枪毙我,一晚也不要拖下去了。”
医生收拾好医药箱,冷静地答道:“都是疟疾作祟。你会挺过去的,和以前一样。”
“我真希望生癌症的人是我。”
“留珍妮特在这里受苦?”
“她比我坚强……”还有一句,她比我更该承受这些,他说不出口。
医生握了握他的手,说了两句鼓励的话,走出房间。
将军站在院子里,晚风轻轻扯动他的绸衫,锈红的夕阳染遍尘土,院里的红土红汪汪的,但是有将军站在上面,血红就被镇了下去,不那么触目惊心了。
“他怎么样?会死吗?”
“真奇怪,你们两个如此不相信人类的生命力。”
将军挠了挠一头短发,“他是个外国人,多少有点脆弱嘛。”
医生既是班克斯的医生,也是贝宁将军的医生,其他达官贵人都找他看病,因为这儿的好医生不多。医生既有祖传的药方,又出国留过学,他自从当医生起,面容就日益冷酷,这就掩盖了年纪轻带来的不牢靠感。
“他需要好好洗个澡,至少得擦一擦,他都快臭了。”
将军感到很麻烦似的耸耸肩,没有回答,他和医生一起进了前面那栋建筑。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门窗很大,暮色照进来,这个地方四季都是爽朗明快的,唯独傍晚时分是粘滞的,夜色迟迟不来,日光迟迟不灭,沉甸甸地在地毯上拖着。
将军坐到沙发上,让医生在他旁边坐下,仆人端上来两杯冰镇葡萄汁。
“沙提姆那家伙怎么样了?”
“他摔断了小腿,我给他接上了,还得三个月才能完全好。”
“他为什么不摔断脖子?”将军哈哈一笑,“你在他那儿见到我哥哥了吗?”
“见到了。”
将军意欲不明地哼了一声,“医生,我并不想把一个美国人永远留在我家后院里,但是我同样不喜欢沙提姆和我哥哥的主意。我哥哥当总统上瘾了,忘记了是谁让他坐上现在的位子。”
水珠从玻璃杯上滚落,很快就弄湿了皮箱。医生抻着脖子,用手指抚掉医药箱上的水渍,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可是美国人喜欢他,他听他们的话。”
“他净在他们面前装乖。”将军厌烦地往后一靠,“就像从前在我面前一个样。”然后他沉浸在对从前的回忆中,其实他一直就不怎么喜欢他的异母兄弟,但是查尔很费力地讨好他,讨好得又笨拙又聪明,恰好能让他看出他的费力,令他龙心大悦。现在这个笨蛋大着胆子,准备和美国人一起来反对他了。
过了一会儿,将军突然问道:“我把班克斯放了,美国人是不是就不会找麻烦了?”
医生刚要回答,将军自己就说:“当然还会。”
医生道:“可是珍妮特·亚当斯已经死了,关着她丈夫是自找麻烦。”
他说得太着急了一点,将军笑了笑:“我听出来了,你在替他说好话。”
医生不吭声了,他表面上还是十分漠然,但是心里却有些害怕,然后他意识到正和将军两个人单独坐在空荡荡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冷汗便冒出来。他想起珍妮特,她死前一年开始住院治疗,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对贝宁将军也从不表示特别的畏惧或嫌恶,他和她待久了,变得大意了。
风停了,夜晚降临,一切归于静谧,将军双手一拍大腿,站起来,“我得再去看看那个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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