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天只亲到了你的侧脸

　　“李昭，干什么呢跑这么快？”
　　隔壁班的一个哥们儿冲着正在一步三台地往楼上奔的李昭仰着头问。
　　“学生会开会！要迟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已经是从两层楼之上传过来的了。
　　刚才光顾着跟汝信讲题了，这边前脚刚准备慢慢跑到六楼学生会开会，后脚一转头就把事情忘干净了，眼里只剩汝信不会写的那道数学题。
　　问题是，那道题他也不会。
　　但是汝信既然问了，在旁边站着，他就觉得自己该把题做出来。题不难，但是有点绕，如果之前做过的话分分钟就搞定了，可问题是，这张卷子李昭也跳票偷懒没有写。
　　结果就卡了十分钟。
　　李昭讲题到最后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会，只不过那会儿心里还架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冷静劲，算着自己需要跑多快上楼才能不迟到。意识到自己跑快点就可以赶上，他其实一点都不着急。
　　只是现在奔在楼梯上，肾上腺素飚起来，心里的那股冷静劲儿就给冲掉了。好不容易奔到六楼，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就推门进去了。
　　部门例会，每周都开，所以相当之水。
　　散会之后大家打打闹闹地下楼，拿部门里一对有点小暧昧的男女打趣。走在李昭旁边的周同义笑着参与了几句之后就开始拉着他单独聊天，态度里有点意味深长，眼睛一眨一眨的，有点像故意的但又有点不像。
　　“你开会之前干嘛去了，进来的时候喘成那样。”
　　“没有，快迟到了，从一楼一路跑上来的。”李昭想起来数学题之后皱着眉骂了自己一句活该，谁让自己偷懒不做卷子，“所以说咱们办公室非要弄在六楼这么高，电梯还不让学生用，烦死了。”
　　周同义听完颇有同感地附和了几句，但是又突然神色一转，似笑非笑的仍旧看不出意图。
　　“但是平时看你没这么急过的啊？好几次见你都是给自己留足了时间玩着手机走上来的……怎么今天就晚了？老师拖堂啊？”
　　有点接近于本能的，李昭听完心里下意识一凛，有点惊讶于周同义对自己行事方式的了解，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们前一节音乐课。我是给同学讲题卡住了。”
　　“啊？”周同义回头看了李昭一眼，“咱们就是个短会，你就不能开完再跟他讲啊。”
　　这种例会的时间，往往还没有李昭给自己留的上楼时间长。
　　“哦……是女生吧？”
　　看着同学一脸的恍然大悟，李昭不想说谎，就笑着点了点头。

　　从那次谈话之后，周同义的存在感突然就强了。走廊上会碰到，开会的时候那张脸变得很显眼，食堂里偶尔碰到了还会在排队的时候聊天，周同义还从部门□□群里查了李昭的号加了好友。
　　这些条件都具备了之后，熟悉起来那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事情。
　　李昭很重视这个朋友，因为这大概是他来这边上学之后第一个比较亲近的非同班同学。很多事情，同班的人说不清楚，他就拉周同义聊个天或者出去喝酒。
　　“基友，出来去后门路上陪我吃个晚饭吧。”
　　“好。”
　　一般都是这种格局。
　　在了解的多了之后，李昭心里觉得周同义是个gay。当然，他对这个倒是挺无所谓的。况且这也是猜测，也搞不好是他脑补过多了。毕竟周同义从来没有明确的表示出来过什么跟性取向有关的东西。只是李昭自己在心里有了这种感觉之后，总是自然不自然的把周同义就当成个gay去看了。
　　于是基友这种称呼，俩人就是默认。
　　说高端洋气一点是心照不宣，但其实就是李昭对于自己的猜测也心里没底所以周同义什么态度他就顺杆爬了。
　　毕竟万一真的是gay了，自己的态度不自然可能一不小心就让对方以为自己歧视呢。
　　离期末还有两个星期的那个周末，李昭又被周同义叫了出去。
　　完全不是饭点，所以平时都是学生的整条街都是空的，有点说不出来的惨淡。就着这种气氛吧，李昭走进小店看见周同义之后心里没压住，惊了一下。
　　大夏天，周同义穿短袖，袖子被捞到了肩上，就看见右臂一道六七公分宽的青紫，有的地方甚至渗血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码着三四瓶已经空掉的啤酒瓶。
　　“我靠……周同义？！”
　　一脸糟糕的人闻声抬头，冲李昭笑了笑，掂起来一瓶刚开的酒往对面一放，指着那边的位子就让李昭赶紧坐赶紧喝。
　　“不是，你这……你没事吧？”
　　李昭打量着好基友，推测发生了什么。
　　“没事。”
　　“你昨天晚上没回家？”
　　“嗯，没回。别愣着了快坐吧，说了我没事。”
　　“但是你胳膊上这——”
　　“我□□说了我他妈没事！”周同义突然就炸了，把酒瓶狠放在桌子上，里边的啤酒溅了出来。他同时站起身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碰在后边的那张桌子上。
　　“我没事啊我靠！我没事！我没事！！我他妈这也叫有事？！这棍子就不够狠！根本不够狠！你说我怎么没有骨折呢？啊？我他妈怎么就没骨折？！”周同义疯子一样重复着同一句话，“他被打得韧带撕裂！我怎么就连条胳膊都没有断掉！！我他妈这条胳膊就该废了！废了！！”
　　周同义拎起来地上的凳子就要往自己胳膊上抡，被李昭几步跨过去拦了下来。
　　凳子被抢下来扔到地上之后，周同义站着不动了。
　　他开始哭。
　　看一个十几岁的阳光大男孩崩溃成这个样子，是非常有冲击力的。
　　小店的老板站在周同义身后，皱着眉叹了口气，冲李昭递了个眼神就忍了忍什么都没说回到后厨了，满脸的同情。
　　周同义哭着哭着就蹲了下来，抱着头嘶吼。
　　李昭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扔到凳子上。周同义就靠在墙上仰着头，到最后已经哭不出来了，只剩喉结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声音哑的几乎难以分辨。
　　“我是个同性恋，李昭，我是个同性恋。我真的，就是特别爱他而已……他是一中的，特别优秀的一个人，成绩也好，人缘也好，我觉得我确实配不上他……他真的特别好，真的特别好。”
　　“嗯，我知道。”李昭的眼眶有点控制不住的湿润，很温柔的重复了一遍周同义的话，“他特别好。”
　　周同义听完这句话，开始笑。
　　一脸幸福，但是看得人心里发毛。
　　“我们俩平时打打电话，周末见面。他看着挺温柔一个人，但其实很有担当。我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不自觉地认真到了这种地步。”周同义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所有的幸福神色都已经不见了，“我开始跟你走得近的时候，正好是我们俩的气氛开始变得有点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其实人很奇怪的，我明明知道他在努力对我扯笑脸，但是那种沉闷的气氛，就老实往我脑子里钻。
　　“我那段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就想找人说说。但是周围确实没有能说的人，又因为我其实一直挺欣赏你的，因为觉得你是那种……心里挺有数的人。”
　　“嗯，所以你就开始跟我，嗯，聊天。”
　　周同义笑了笑：“对，所以我就开始跟你套近乎。当然这只能算个契机吧，没这事儿的话咱们俩可能得高二高三才能慢慢熟起来成哥们儿。”
　　李昭没有说话，算是某种认可。
　　“李昭，其实是我疏忽了啊……我一直都在想着排解自己的情绪，却忘了去想想，他是不是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到这，李昭心里大概有了点想法。
　　“他家里知道了？”
　　“嗯。”周同义半天没吭声，“我知道的时候，他爸已经打他好几回了。后来他被锁在屋子里联系不上我，我才想到去他家找……昨天晚上，我去他家，他爸开的门。估计是一眼就看出来我是谁了吧。我一看他爸那表情心里也就清楚了，硬着头皮跟他爸进了屋关上门，那边就开始打了。”
　　李昭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是为了拦他爸才韧带撕裂的？”
　　毕竟是亲生父母，不太会真的做出来明知道儿子韧带撕裂还把儿子锁在家里不去医院这种事情。而且仅从技术角度讲，韧带撕裂是打不出来的。
　　周同义说不出来话，连脖子都是僵的，只能闭上眼表示默认。
　　如果仅仅是出柜，闹，也许他们俩还有可能。但是他看见一心要护着的人疼得连眼都睁不开的时候，就知道就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再真，他们俩也不可能了。
　　但是心里空掉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他爸在医院叹着气说，这种事情，十五岁的小孩是承担不起的。
　　那又为什么，十五岁的小孩能够在内心产生这么强烈真挚的感情？
　　“李昭，感情再深，也是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毁掉的……想毁掉一个东西，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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