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皇帝感染急病，召忍足苑囿火速回朝觐见。送信的下人星夜兼程，将忍足苑囿已经动身，快马加鞭，近日就能赶回京都的消息送回家中。第一个得到信件的忍足侑士本应将书信交给奈支，却因为出了奈支责打手冢的事情而改变了主意。
　　两日后，忍足独自来到手冢的住处，一进院门，就见手冢在修剪枝叶，淡青色衣衫在花草掩映下格外清新爽目。见到忍足，手冢放下剪刀，淡淡地叫了声“兄长”。
　　“才两天就出来活动，太勉强了吧？”忍足打量着手冢的脸色，比两日前倒是红润了一些，只是眉目间还隐约盈着哀伤。
　　“只要不剧烈运动，已经不碍事了。”提到挨打的事，手冢多少有些尴尬。忍足却不理会这些，径自拿过手冢手里的剪刀放到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个蓝色釉质的小瓶，“这是友人从西域带回来的宫廷御药，长于化解血瘀，我想你应该用得上。”
　　手冢看了药瓶片刻，微垂了视线说了句“让兄长费心了”，伸手就想接过药瓶来，没想到忍足却紧握着不给。
　　“进屋。”忍足将瓶子握在自己手里，口气依旧不容拒绝，“不要告诉我你自己可以。”
　　“……”手冢的脸色有些涨红，从小被母亲抚养大的他对于肢体接触异常抗拒，这种将身体，尤其是可耻的痕迹给别人看得行为，让他觉得难堪。
　　忍足不可能不知道手冢在别扭什么，但如果不这样做他的计划就不能实现，所以忍足把口气放软，以近乎于“哄”的方式劝说道：“这没什么可觉得羞耻的，我是你哥哥，不是吗？”
　　“……我明白了。”忍足看着点头接受了帮助的手冢，勾起笑容，很好，计划的第二步也很成功。
　　前日还狰狞的伤口如今正在迅速地恢复，结了痂的伤处不再那么恐怖，近乎于黑的深紫不仅颜色在变浅，范围也有所缩小。忍足苑囿对忍足侑士非常严格，仗着自己天赋异禀而没少犯错的忍足侑士没少受教训，却没有一次严重到这样的地步。有没有关爱，真的天差地别。
　　许是西域的药剂与中原的配方不同，忍足分明是很轻地将伤药涂抹上去，手冢却疼得身子一抖。
　　“如果疼就叫出来，没关系。”看着手冢反射般咬住自己右手手背的动作，忍足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尽量放轻了动作，忍足不时观察着手冢的反应。手下的肌肤因药物的刺激而微微发烫，忍足猜想，这一定不好受。正想着该说点什么让手冢转移注意力，忍足就瞟到了放在桌上的卷册。上次来的时候手冢看得好像就是这本，当时他正拿着它发愣。
　　“这本书，你很喜欢？”
　　手冢扭头看去，发现忍足说的是放在桌上的那一本，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那本是我母亲多年来写给父亲的书信，母亲去世后，我将它们整理成册。”说话的时候，手冢的声音很小，语速也很慢，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她写了很多的信，却一封也没有寄出过。”
　　“这些信，给父亲看过吗？”忍足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低沉，自己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而手冢也同样从未享有过父爱。
　　“没有，我不忍心。”
　　“不忍心什么？”
　　“因为，母亲说的，并不都是真的。”忍足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手冢顿了顿才说道，“她一直说一切安好，但事实并非如此，她承担了很多流言蜚语和侮辱欺凌。她不曾提过相见的事，但我知道，直到离世，她没有一天不期盼着再见父亲一面。”
　　提起母亲，手冢的话就变得很多。忍足想，这恐怕是大半年来手冢说得最多的一次。过世的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独撑了三年才被父亲带回家中，却遭到这样无情的对待，手冢心里的难过，怕是胜过身上伤痛的十倍。
　　“你不再是一个人了。”忍足如自语般的呢喃，手冢并没有听清。

　　拉过薄被给手冢盖上，忍足站起身来，声音平静，“这样保持三个时辰，应该就……”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推门进屋。忍足回身望去，果然如自己所料，刚刚回到家中的忍足苑囿听忍足安排的下人报告的手冢挨打的消息，立刻赶来探望。
　　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回家，原本伏在床上的手冢立刻想要起身行礼，但刚刚半撑起上身他就想起，被子下的自己还是半裸的状态，这样未免太失礼了。手冢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爱子心切的忍足苑囿将一切看得分明。
　　“国光，怎么样了？”忍足苑囿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几个月没见，好像又消瘦了一些。挥手把下人赶了出去，忍足苑囿伸手就去扯手冢身上的被子。手冢阻拦不及，伤处再一次暴露在外。咬着唇别过头去，手冢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薄被再一次覆上了手冢的身体，忍足苑囿的声音充满慈爱：“国光，你受苦了。”原来自己的儿子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遭受着这样残忍的对待，身为一个父亲他怎么能够坐视不理？“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爹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父亲，国光并没有觉得委屈。”手冢回过头来，从脸上竟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但是，我希望夫人能够向我的母亲道歉。”
　　“父亲，此事说来话长，”一直自觉地站在一边的忍足侑士终于开了口，“我会再向您禀明。此时，还是让国光好生休息，我会照顾好他。”
　　“嗯。”心知儿子说得对，忍足苑囿安慰手冢道：“国光，安心休息，把身体养好，这件事，爹保证给你，还有你娘，一个交代。”
　　“多谢父亲。”手冢看着忍足侑士跟着忍足苑囿一起离开，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他是被爱着的，并不是孤身一人。自从母亲离世就一直独自承担着一切的手冢，又感觉到了亲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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