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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晚莲院离前院不远,棠梨在杨管事引领下很快就到了,风中飘来荷花芬芳,混着泥土湿气。进了月门,映入眼帘的果然有一大片荷塘,不少荷花已然盛放,于微风中摇曳生姿。
此时正当日头西沉,晚霞红透半边苍穹,满池荷花与晚霞形成一片令人惊叹的绮丽景象。
棠梨不自觉感叹出声,听到杨管事在身旁捧场地夸了句“公子好文才”,回过神看见对方赞赏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好似念了两句诗,不禁脸红,讪讪道:“这不是我的诗,我只是听别人念过。”
好在杨管事只是初通文墨,并不深究。
他将棠梨引入院中厢房的外间坐下,一直在厢房外候着的两个小厮此时便进来与棠梨见礼。
杨管事指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道:“这是青竹,这是墨竹,公子有事尽管吩咐他们即可。”
棠梨看着两个伶俐少年为自己奉上一盏茶,一左一右站在了她的身侧,颇有些为难。
说起来,她一直跟着师父在山上过苦修般的日子,粗茶淡饭日晒风吹,导致黑瘦干瘪手脚粗糙,模样还算周正秀气,但身材发育得不是太好,穿的也是师父的旧衣裳,虽并末刻意隐瞒,但好似也没有人注意过她是女孩儿。
这样方便在外行走,棠梨便懒得纠正,即使是师兄苏慈,也不曾对他直言相告——倒也不是有意隐瞒他,主要是他不曾起疑没有问过,棠梨对着他那张冰块脸,实在不想多事。
当时师父拎着棠梨翻进苏慈府邸的书房,把她扔给一脸愕然的苏慈时,只说“这是为师的小徒弟,好生替为师照看着”,多的竟一句也未说,就自顾自飞檐走壁而去。
苏慈正好告假回乡,就把棠梨一并带了回来。
也不知他心忧何事,行事仓促中未准备马车,偏偏棠梨不会骑马,苏慈只得与她同乘一骑。此间虽男风盛行,到底有悖常理不被世俗所认同,两人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苏慈好不好男风,棠梨不知道,但他一路上面若寒霜不假辞色,棠梨噤若寒蝉是不敢多嘴的。
苏慈从母亲房里出来,路上遇见杨管事领着两个小厮在等他。
他看着满脸委屈的两个少年,问道:“怎么了?”
“回少爷话,棠梨公子不要人伺候,把两个小子都推辞了。”
苏慈不甚在意,“跟师父一个性子,由他去吧。”
“可是少爷,”杨管事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前些时候您不是遣人送了口信,说大皇子盯上了咱们庄子,近日会有动作,棠梨公子虽说是少爷您的师弟,本事是有一点,但……不谙世事,咱们庄上的小子们多少都是学过武的,让他们跟在棠梨公子身边见机行事,到时候不至于坏了您的事。”
苏慈面色不变,说:“放心,这一路上我观察过,他不多嘴也不爱乱逛,安分得很。”
嘴上虽然这么说,苏慈对棠梨也不是毫无防备。
他是二皇子一派的,师父也知道这一点,又为何要让小师弟去三皇子的封地?几位皇子表面兄友弟恭,实则私底下暗流激涌,早晚会有一争,师父就不怕小师弟投靠了三皇子,最终与他这个师兄阋墙?
但又一想,小师弟的性情他并没有摸透,虽然连杨管事这个初相识的人都能看出他是个不机灵的,甚至还怕他不小心破坏了庄上的安排,但他却不能就此对小师弟放松警惕。
“不如今晚我安排人去试探一番?”杨管事道。
苏慈摇摇头,一边走一边道:“真要去的话,只能是我去。我去就是师兄弟切磋,你们则不一样,在我的庄子上遇袭,他一定会对我起疑心,毕竟也是师父教出来的,若真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愚钝,岂不是白跟在师父身边这么些年,现在还不是与他撕破脸的时候。”
杨管事点头。
苏慈看了一眼跟在杨管事身后的小厮,道:“既然他不要,就都去老夫人院子外守着吧。”
杨管事应声“是”,带着小厮们离开。
====
此时苏慈口中那个很安分的小师弟正在劈柴。
之前棠梨在卧室的屏风后发现浴盆,想着自己一路风尘仆仆,也该是要沐浴了,但她又早早把小厮支走,无人替她安排,只得出门逮着人就问厨房怎么走。
到了厨房,里边正忙着做晚膳,厨房管事看她一身粗布衣裳,以为是新来的粗使下人,还没等她开口要热水,先急急地使唤她去劈柴。
棠梨被人从忙得热火朝天的厨房推了出来,带到院外一堆木头前,管事塞了一把斧子在她手里又转回厨房忙去了。
棠梨掂了掂斧子,砍柴这活计她熟啊,干活换热水也是应该的,当下就利索地劈起柴来。中途管事的还特意过来瞅了一眼,冲着码得齐整劈得大小均匀的柴堆夸赞了一句。
自从师父把她扔给苏慈,离开了熟悉的山野猎户以及樵夫的隐居生活,棠梨就一直处于适应不良的茫然状态。
师父行事随性而为,本就不合这世道的规矩,而她那位名义上的师兄则是个万事都要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主儿,此前行程事无巨细都是他在安排,棠梨只需听命行事。
托离经叛道的师父与控制狂师兄的福,棠梨压根没多少独自接触外界的机会,因此棠梨对山下这个古代社会适应得很慢,还处于漫无目的得过且过的状态。
等她劈完高高一堆柴火,天色也暗了下来,各院开始掌灯。
已是晚膳时辰,取膳的仆从从院外鱼贯而入。
“棠梨公子?”
忽听得一声喊,棠梨回头,看见一个身穿水绿色衣裳的姑娘在走廊下满脸惊讶地望着她,廊下被灯笼照得亮通通的,姑娘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映着烛光,好似有水波在其中流淌。
棠梨看着那姑娘俏丽的脸蛋儿,好像有些眼熟。
绿衣姑娘看她一脸疑惑,就自我介绍道:“我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翠微。”
一提到苏母,棠梨马上想起来了,这姑娘是苏母身边一双丫鬟的其中之一。
她忙笑道:“原来是翠微姑娘。”
翠微问:“公子怎么在这儿劈柴?”
棠梨抓了抓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大概……厨房的大叔误会我是新来的帮工了。”
翠微闻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的着装,瞬间理解了,嘴里却半真半假地安慰道:“是厨房的下人没有眼力劲儿,过后我会帮你教训他们,公子就原谅他们这回罢。”
她示意身边端着食盒的仆从先走,自己从走廊上下来,问道:“公子不是在晚莲院休息吗?为何要到厨房这边来?”
棠梨道:“我想要些热水沐浴。”
翠微语带惊讶,“这些事,吩咐你院中的下人就是了,哪用得着你亲自来做。”
“杨管事倒是带了两个小厮说要给我使唤,但我没要。”
“为何不要?可是他们不如你意?”
“不是不是,”棠梨摇头,“我山野中长大的,不习惯有人贴身伺候。”
翠微无奈了:“那你院中总还有些粗使下人吧。”
粗使下人?棠梨想了想,哦……是在晚莲院附近问路时遇见的那几个仆从吧。
翠微见棠梨这傻乎乎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我去厨房那边帮你吩咐一句,棠梨公子你还是先回院子去吧,老夫人正让我们布置晚宴,呆会儿肯定有人去请你用膳,可别让人找不着你。”
棠梨忙向翠微道谢。
“公子下次不要自己来这种地方了,需要什么就直接吩咐院子里的下人去办,这儿的人大多不认得你,反而耽误事,之后还是去杨管事那要个贴身小厮才行。”
翠微说完正要转身走,看见棠梨头发衣襟都已汗湿,又不放心地说:“热水现下就算给你准备好了也来不及沐浴,公子且忍一忍,回了院子后先擦擦头脸的汗再去用膳吧。”
棠梨忍不住笑着应了,心想:是这姑娘本身就爱操心,还是现在的我看着特别傻,让人放心不下?这姑娘真好心啊。
翠微转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见棠梨还在原地看着她,且一见她看过去还咧嘴冲她笑,登时就涨红了脸,羞得直跺脚,“棠梨公子,你再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人看,我就不帮你了!”这才一边嘟囔着“山里来的傻小子”一边往厨房那边快步走去。
感受到他人的善意总是会令人愉快的,棠梨心情很好地回到晚莲院,来请她赴宴的仆从果然在院子里等她。
她让那名仆从在屋外稍等,关好门从水盆架上取了布巾,就着水盆里早就备好的水擦了擦头脸和脖子,换了件干净衣服,又将头顶有些散乱的发髻紧了紧,这才开门跟着仆从去赴晚宴。
花厅内,一张八仙桌摆满菜肴,苏慈与苏母早已就位,仆从分侍两侧,翠微也在其中,正拿一双杏眼看着她。棠梨见了下意识又要冲她咧嘴笑,翠微连忙瞪眼阻止。
见棠梨到了,苏母立即喜孜孜地唤她:“来来来,阿梨,快快坐下。”
棠梨拱手道谢,坐在仆从推开的椅子上,又有一仆从呈上布巾与水盆。棠梨侧身疑惑地看着布巾,对面的苏慈一脸肃容坐得端正,抬眸望了她一眼,吐出两字:“净手。”
棠梨依言认真地在盆中洗净手,用布巾抹干,回头看到苏慈与苏母都只是将手在水中一浸而出,再在布巾上按去水渍——也是,他们这种阶层平时压根没机会弄脏手。
待苏母吩咐开席,又有仆从上前来帮着布菜,眼睛看向哪处,他就帮着夹了那处的菜放在小碗中,全程无人说话,只有筷子碰到碗盘的轻微响动,连咀嚼声都细不可闻。
棠梨默默吃着仆从夹到碗里的菜,这种肃穆的用餐氛围,再精美的菜色也尝不出有多好。
她开始想念师父烤的野兔,虽然免不了粘上点灰偶尔还会烤焦,一口下去却是油滋滋滚烫烫的,鲜香四溢,让人充满了幸福的饱足感。
苏母注意到棠梨低垂着眼,似乎在发愣,不免有些担心。
“阿梨,可是不合胃口?”
棠梨抬头对上苏母关切的眼神,摇头道:“不,我还是头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我只是……有些想念师父,不知他人此刻在哪儿,可有吃好睡好。”
苏母笑了:“难为你一片孝心了,但这些却不用担心,你师父本事大着呢,不论走到哪儿都是权贵的座上宾,自有人奉上钱财供他花用。”
棠梨笑笑,点头称是。
晚膳结束,苏母让大家早些回去歇息,在翠微与另一个贴身丫鬟的陪伴下离下。
苏慈也随后离开。
棠梨悠闲地踱回晚莲院,院门口两个仆从见了,忙迎上来道:“棠梨公子,翠微姐姐吩咐我们送了沐浴的热水来。”
棠梨道:“有劳翠微姑娘,有劳你们了。”
两个仆从躬身行礼离开,棠梨雀悦地走回屋内闩上门,见卧室屏风后的浴桶果然被注入了大半的热水,此时还冒着热气,旁边小几上除了香滑的猪胰子外,还有好几碟泡澡的香料豆子。
棠梨伸手在水中划拉,温度正适宜,忙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光,整个人坐了进去。
热水漫上肩头,棠梨喟叹一声,将头靠在桶沿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像一块被热水泡开的发糕,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门外传来敲门声,棠梨被惊醒,脑子有点慢半拍。
敲门声响了几下,见无人回应,一道低沉如醇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师弟,你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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