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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金”
还是年轻气盛。
水墨长衫，袖口和衣摆缀了同色的流云花纹，腰间别了羊脂白玉坠，黛色流苏无风自动。
好久不见拦街的人了。
人贩子抬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灿烂：“几位爷，这是干什么呀？”
不是不知身份，只盼这几人别为了个小丫头卯上劲。
“这姑娘，我要了。”不起波澜的声音。
“哟，这位爷好生气派，可这姑娘是被父母卖的，您看这……”
二月红抽出拢在袖口里的手：“这姑娘，我要了。”
“不是不给您面子，这位爷，这价钱……”
一旁的伙计一脚踹翻人贩子：“他妈的你磨叽个什么玩意儿？！”
人贩子火了：“不是我说，这丫头是平二老九点的货，要赎，三百两！若没这个钱，爷几位绕道走吧您！”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丫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人贩子继续说：“这位爷如果拿不出这个钱来，那么还请让开。要真对这丫头好，今天晚上不妨去点那个灯，头一夜你柔点儿，就是她的福气了。”
二月后心头已是无名火起，顿时呵斥道：“钱我有！我也要劝你一句，这财为不义之财，这么大桩的富贵，你要想想自己担当得起！你要是觉得担当得起，那我给你取来，不过还是那一句，小心富贵烧身。”
人贩子冷笑道：“这位爷好大的口气。成啊，我再绕着这集市走两圈，若您拿不出这钱来，对不住，这丫头非卖不可了！”
他不可能去找父亲要钱……同是外八行，也不能杀了人贩子了事……丫头必须救……
二月红心中如一团乱麻。
“二爷，鄙人倒是有一方法可以一试。”
二月红转过头，张启山似笑非笑地倚在乌木雕栏上，侧面轮廓英气逼人。
“说。”
“二爷如此好的身手……”张启山嘴角噙笑，向他走了过来，“西郊有座大墓，二爷一定不会失望。”
马蹄掀起一阵尘土。
张启山望着二月红策马飞奔出城的背影，默然。
他折身扶起因那一脚跌在地上惊魂未定的丫头，温声道：“别怕，二爷会救你出来的。”
张启山独自踱上二楼，此时大多数人都下楼看热闹去了，空旷的殿堂里仅余他轻轻拨弄二响环的两声玲珑玉响。
葱管样的长指在打磨光滑的乌木桌面上轻轻敲打，和着二响环的鸣叫在无人的暖阁一圈一圈寂寞地荡开。
出乎意料。
张启山合上眼回想。
二月红那时的表情很惊愕。
可他什么也没说，几乎是在他说出地点的瞬间就消失在了茶馆。他看着他策马飞向西郊，水墨长衫潇洒地扬起，闪着暗绣的银线，黛色流苏左右摇摆，当真是鲜衣怒马此少年。
真不知该说他是莽撞还是多情。
这位二爷，非寻常人矣。
是夜。
绑声已敲了十二下。
张启山慢条斯理地点燃黄铜灯盏。灯芯被拉得很长。
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二月红的身影被摇曳的火光照的透亮。
“我知道二爷会来。”张启山面无表情地往灯盏里添油。
“吉林张家？”二月红笑。
“小姑娘怎么样了？”
“刚睡下。”
“二爷打算怎么安置她？”
“随意，明儿我会问丫头自己的意思。”二月红并不在意张启山岔开话题。
漆黑的眼似乎笑了笑：“二爷果真好身手。”
二月红撩起衣摆坐下：“哦？”
“以我们北派的功夫，便是十个时辰也未必能摸到。”
“张先生眼光不错。”二月红也笑。
张启山拿起红木桌面的一厚叠账本样的纸，“这便是我的底线了，二爷你看如何？”
二月红冷笑一声：“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张启山摩梭着拇指上的暖玉扳指：“二爷明白。”
二月红沉默许久：“张启山，我没有理由帮你。张家太大。”
“二爷不会不知道，东三省的陷落会带来一场全国性的变革，与其坐等被改革，不如现在我们联手。”张启山打开窗格，夜风扑面而来，“长沙，需要注入新的血液，这一场变革之后，会迎来全新的新生。”
“你，很有野心。”二月红负手立在满室月华中，“也罢，”他似乎笑了笑，有些无奈，“就算我拒绝，张先生也不会罢休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呢。”
“二爷。”张启山的眼睛在黑夜里留转着奇异的光彩，“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国。”
“我们可以在老长沙的安宁下醉生梦死，但我想二爷也一定不愿看到有一天我们的国家被人踹开大门踩在脚下。这是整个中国的耻辱。政府软弱，军队没有血性，人民敢怒不敢言，也只有我们能够站出来，阻止中国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
二月红默默听完，长叹一声：“张先生，长沙的格局，远没有那么简单。 ”
“所以我请二爷帮忙。”张启山沏好茶盅，顿时溢满清香，“这长沙城，也只有二爷的势力，足以和封建势力抗衡。”
“你莫要将我抬得太高。”二月红挑眉，“现在几个新兴的小辈们不太听我父亲的，更别说我了。”
张启山笑：“是了。只要我们联手，加上解霍两家的势力，重整长沙不是问题。”
“张先生果然好魄力。二月红自愧不如。”他浅啜一口清茶，不再说话。
良久，听得张启山的声音静静响起：“茶凉了，二爷早些回吧。”
这几日，二月红开始着手重整长沙的事务。
张家送过来的帐簿明显地表明了张启山的下一步动作。他花了大量的钱财与军阀打通关系，同时与长沙各种家族打交道，与全国各地的商铺都有关系，张家人脉广，奇货多，这是他的优势。
二月红现在很庆幸做了张启山的同盟而不是敌人，这个人不仅有野心有手腕，更有容天下的魄力---这是他最想不到，也最敬佩的。
他细细吹开碧色清茶面上沉浮的茶叶，张启山的意图，整个长沙也未必有人瞧得出，他却看得很通透，这必是一场腥风血雨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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