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不论人、妖，还是仙，是弱肉总要被强食。
　　***
　　周围很黑，犹如一片冷飕飕的虚无，除了脚前那团绣球般大小的妖火，她还真不敢左顾右盼，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前头那只幼兽，一口将她吞进肚里。
　　她已经坐在这儿三天了，除了抠手指、抱膝打盹外，她不敢做任何事。
　　啊呼——
　　一声震耳的鼾声吹得她差点从花蕊上掉落，若非死命拽着花柱，她早已不知飘到了哪里。
　　她是绝不能从这花蕊上下来的，否则就会少了被吸收的资格，也做不成幼兽的餐饭，那是比死都可怕的事。
　　爬起身，依着花柱再次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那大如牛身的白色花瓣……
　　真奇怪不是，她没害过人，人却老爱找道士来收她，以为躲到妖的世界里会好些，谁知他们更欺负人，居然拿她当饭吃。听芭蕉姐姐说，妖也会进入六道轮回，唉，不知下辈子投胎能不能让她自己选……
　　看着眼前的花瓣由清晰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又要睡着了，不知那只爱打呼的幼兽可不可以趁她入睡的时候用餐，这么一来，她至少不用害怕了……
　　噗——下巴点到膝盖上，终于如愿的再次睡着，在梦里还在用力向神明祈祷，下辈子能不能不让她入妖道？
　　不知人的神明会不会保佑她这只小妖呢？

　　也就在她入睡不足半个时辰后，耳际传来愤怒的嘶吼声。
　　她以为幼兽饿了，于是紧闭双目不敢睁眼，直到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她才有胆量悄悄偷看——

　　她活到现在不过七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瑰丽的场景，那只被她想象成巨大且恐怖的幼兽原来长得如此缤纷美丽！
　　骏马的身姿，蛟龙的面首，通体覆盖着细小的墨绿鳞片，鳞片上还闪着点点七彩光色，此刻它的四蹄和口中都喷着火焰，对眼前那个素衣银发的人发怒。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人掐架，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是公的，都很爱掐，不打到头破血流决不罢休。
　　拨开绝地花的白色花瓣，她悄悄看着眼前的人兽大战，其实更像是主人在教训自家宠物，不管那小家伙如何的凶神恶煞、猛扑狠咬，那银发人始终原地未动，只用手上那根银鞭抽打着那只不听话的小宠物。
　　直到那小家伙使出全身气力扑过去。
　　只见那银发人左手一伸，一把泛着紫色光芒的长剑在他手中慢慢由透明变成成实物。
　　“还让我动手吗？”
　　这是她至今为止听到的威胁声里最平静、最温和的。
　　而他对面那只小家伙却在这平静温和的威胁下瞬间偃旗息鼓，嘴上、脚上的火焰灭了，鳞片上的光彩也暗淡了……
　　想不到那么凶恶的东西原来这么胆小，被人威胁一下就会自动熄火。

　　——她自认当时只是在心里感叹，并未有心去嘲笑谁，但墨昭却咬定她躲在花瓣后笑他，所以在被银鞭牵走前，他一口咬走了绝地花，顺便连花里的十七一起带走。

　　十七本是落音谷里的小妖，因采不满九十九朵绝地花而被谷主惩罚，让她做神兽墨昭的餐食，想不到却因缘际会被带来了碧波湾。
　　当墨昭把她从嘴里吐出来时，主人本是要将她放生的，却因为墨昭死活不愿意，她才得以留下。
　　留下来做什么呢？
　　当然是奴仆，她这般法力不足，精气不够的小精怪，能做的恐怕也只有奴仆了。
　　只是她的精气被绝地花吸走了大半，身形只能维持成花精般大小，以正常人作比，她只比蜂鸟大那么一点点。
　　站在主人的掌心里，她甚至不及他小指的一半高，基本上他们都不能看清对方的面貌——所以墨昭说看到她偷笑，实属栽赃。

　　因为她是湾里收容的第十七只小妖，所以主人说：“就叫十七吧。”
　　于是“十七”这个数字便成了她第一个名儿，也跟了她一辈子，此前她一直被叫做小玉篦，因为她的元神是只玉篦。
　　由于过于矮小，主人摘下两片青莲花瓣做了一对翅膀给她，不用时，可以折好放在袖袋里，不碍事，用时，只需将它取出来贴在肩上，便可以到处飞。这让她好生欢喜了一场，人生第一次收到礼物呢，这新主人真是个大好人。
　　由于太过兴奋，她四处乱飞了好半天，却想不到这翅膀也是耗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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