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边走边爱

　　坐在老式绿皮火车的车厢里，听着有节奏的“哐啷哐啷”声，脸颊上吹着夏天傍晚的热风，看树和田野在眼前奔驰而过，苏橙陷入一种似真似幻的朦胧中。这种车她有二十多年没坐过了吧？爸爸的老家其实离S市不远，据说小时候每年他们一家都会咣当个俩钟头回家过年，奶奶去世后就少了，等爸爸也去世，妈妈就基本不再跟苏家的老家亲戚来往了。苏橙依稀记得，自己是有个姑姑的，好像很大年纪了都没结过婚，被别人偷偷叫老姑娘。
　　姑姑其实给苏橙写过几次信。妈妈再婚后，姑姑试着跟苏橙联系过，不过苏橙那时正处于一种极端情绪里，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怎么让安家人不好过的事业中，而且，似乎那时的苏橙觉得姑姑是妈妈找来打圆场的，所以根本就没搭理过。时间久了，姑姑也就杳无音讯了。
　　现在想想，姑姑其实是苏橙爸爸家留下的唯一的血亲了。
　　车到T市是终点站，苏橙拿着自己的小包下了车，随着人流往外走。到了出站口，她站在那里向四处看，认命地等着有人来认领自己，心里有一点茫然。
　　“橙橙？”
　　苏橙转头看。一个女人快步朝自己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个穿上绿下蓝军装的娃娃脸。苏橙看了一眼那个娃娃脸，把目光定在女人脸上。这女人白皙秀气，气质很温婉。算起来，苏橙跟姑姑苏予清已经有将近三十年没见过面了，根本不记得姑姑长什么样儿。可是，这张脸似曾相识，十分像苏橙的父亲，也像苏橙自己。
　　苏予清有点激动，抓住苏橙的手上上下下地看，“橙橙，你都长这么大了。”
　　苏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声叫了声“姑姑”。
　　苏予清一边朝苏橙笑，一边忍不住又有点泫然欲泣的感觉，伸手轻轻抚摸苏橙的头发，说，“上次你爸爸带你回来的时候，你还小小一点儿呢，看看，现在都这么高了！”
　　苏橙真的没想到这个姑姑似乎对自己感情很深，在她久远的记忆中姑姑的影像并不清晰，她以为这个姑姑能对自己客客气气，肯接待自己住个十天八天就很不错了……忽然有点心酸，上一世，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军装娃娃脸在旁边说：“苏老师，咱走吧？天快黑了。”
　　“哦对，橙橙，我们先走，回去再说。”苏予清伸手接苏橙的包，那娃娃脸又从她手里接过去。姑姑搂着苏橙，带她往外走。车站广场几十年如一日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苏橙看着只存在模糊记忆里的故乡景象，熟悉又陌生，不由在心里叹息。苏予清把苏橙推上一辆军用吉普车，自己也上去，军装娃娃脸发动车子，一溜烟开了出去。
　　苏橙不解地往窗外看。她记得奶奶家住的离火车站很近，算是在城里的繁华区，走一会儿就到了。可现在这方向不大对头，怎么越开越偏啊？
　　“姑姑，我们去哪儿？”
　　苏予清一直握着她的手，满脸不知道怎么疼爱才好的表情，听她一问，好像才想起来解释，“家里没人，老房子空很久了。我现在在你姑父他们驻地上班，住也住在那儿，咱们直接到那边去。哦，这是你姑父单位的小刘，帮忙来接你的，叫哥哥。”
　　苏橙默了一下，开口：“小刘哥哥。”
　　军装娃娃脸扭头冲她笑一下，小虎牙白的发亮。
　　这么年轻的小男生，有二十没有？自己得叫他哥……苏橙心里滋味复杂，算了，还计较这个干嘛？不过，姑父……
　　“姑父？”她睁大眼睛，盯着姑姑。
　　苏予清表情扭捏了一下，很迅速地用若无其事状掩饰了，若非苏橙活了半辈子多少会点察言观色，还真没注意到姑姑害羞了，“嗯，去年的事儿，我写信给你们说了，你不知道？”
　　苏橙想了一会儿，没印象。姑姑结婚？嫁了个当兵的？这是上一世她所不知道的。不过，总比姑姑孤老终身要好。
　　天渐渐暗下来，路两边的树林变成黑黝黝的连绵小山包，车灯光柱像侦察兵一样迅速前进。苏橙没戴表，心里估计这车在路上跑了起码一个多小时，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叫了，才在苏予清第二十遍“马上就到了”的安慰中，隐约看到两根大门柱，和门柱边肃立的哨兵。营区里的路两边也全是高大的树木，然后就是低矮的建筑，苏橙目测没有超过五层的。小刘把车在小路上左拐右拐，似乎又过了两道门，才在一排二层小楼前停下来。苏予清扶着苏橙下来，招呼小刘一起到家里吃些水果再走，小刘连说不用，还要回去交车，向她们摆摆手，走了。
　　苏予清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苏橙四下打量，发现这排宿舍还不错，有点像后来的连体别墅，每家门前都用水泥围墙圈起一个小小院落。走进去看，每层的面积倒并不太大，有一个旋转楼梯通往二楼。以苏橙的见识，这种条件在这个年代可算是很不错了。
　　楼下好像是客厅、餐厅和厨房，苏予清招呼苏橙跟她上楼，指给她看拐角处的浴室，又推开一扇门，跟她说，“这是周荃的房间，哦，周荃是你姑父的儿子，上大学去了，暑假说有事不回来，正好空着你来住。”房间里干净清爽，家具只有简单的衣柜书桌和单人床，要不是到处都留着主人的生活痕迹，这里还真像个兵营宿舍。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飞镖靶，主人的准头儿看来不是太好，靶子旁边的墙上还留着几个脱靶误伤的小洞。书桌玻璃板下压着许多照片、纸片，还有叶子。墙上贴着许多兵器彩图，和一些写满了字的白纸。苏橙把包放在桌上的时候，瞄了一眼，居然是功课：英语短语、语法、一些单词、数学或是物理的公式、语文政治需要背诵记忆的一些知识。字都写都很大很粗，贴在墙上的高度应该是在主人站着看的位置，以苏橙现在的身高，需要仰头展望。这个男生个子不矮。
　　苏橙拿好衣服，按姑姑的指示先去浴室冲了个淋浴，出来时鼻子里已经闻到了爆酱的香味。她循味下楼，看到姑姑正把大碗炸酱面端上桌，看到她就笑起来：“饿了吧？快来吃。”苏橙奔下去，看着碗里整齐顺滑的一卧面，面上翠绿的黄瓜丝、白嫩的绿豆芽、油汪汪香气扑鼻的肉酱，不由深深吸一口气，好歹还知道客气一下，“姑姑你也吃吧？”苏予清笑着摇头，“我吃过了，这是给你做的，火车上肯定没吃好吧？”苏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在火车上根本没吃，除了自己收拾的行李，宋晓如什么也没给她带。苏予清想起什么，又起身去厨房端了一杯褐色的液体放在苏橙面前，笑咪咪说，“呐，还有这个，酸梅汤，你小时候最喜欢喝了。”苏橙狐疑地端起来尝一口，眼睛都亮了，仰起脸朝苏予清笑起来。
　　苏予清表面上也笑嘻嘻，心里却轻轻松了口气。她心疼的小侄女，从见面到现在，只有这一个笑容才是真正开心的，摆脱了那种不属于少女的沉寂冷静。她拍拍苏橙的头，“使劲吃！姑姑正好有空，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直到吃的肚子滚圆，苏橙才抚着胃舒服得叹口气。苏予清笑着收起碗筷，苏橙连忙站起来去接，苏予清拍拍她手：“不用你，你乖乖歇着。”苏橙真享受这种感觉，嗯嗯点头，不过还是跟在苏予清身后一起去了厨房，看着她利索地收拾。
　　现在也不早了，苏橙想起来，问：“姑父呢？”
　　苏予清说：“他们有训练，还得有几天才能回来呢。西瓜吃不吃？”
　　苏橙想想，拍拍肚皮，说：“想吃，不过大概没地方装了。”
　　苏予清笑，“那歇会再吃。”她洗过手，叫苏橙，“走，院子里坐坐消消食。”说着拿起一只铁盆，又从柜顶取了些松蓬蓬干草一样的东西。
　　小院四周的墙上长满爬藤植物，靠墙还单搭了一片小巧的架子，夜里只看到枝叶婆娑，看不清种的是什么。架子下放着两三个小马扎，一张小圆木桌。苏橙仰着头看半天，问姑姑：“这是葡萄？”
　　苏予清笑，“不是，是紫藤。”
　　啊，是那种开起来似紫色火焰在燃烧的植物！苏橙在植物图鉴上看到过，不由十分神往。
　　苏予清把干草放在铁盆里，用火柴去点，不一会儿已经有烟冒出来，一股有些呛人的草香味弥漫开来。
　　苏橙立刻明白了，“这是驱蚊虫的吗？”
　　“嗯。”苏予清把盆放在墙根让它慢慢冒烟，一边点头，“这边什么都好，就是蚊子多点儿，不烧这个，坐这一会儿就得让蚊子咬肿了。”把盆推到墙边，她又进去切西瓜端出来，两姑侄舒舒服服坐下乘凉。
　　乡间确实比城里清凉。听说附近有大河，空气中隐约带着一点水的味道。夏虫呢喃，姑姑絮絮说着一些苏橙自己都已经忘记的小时候的事情，声音柔和温婉，含着笑意。坐了好久，夜风送来一阵嘹亮的声音，苏橙竖起耳朵问姑姑：“什么声音？”苏予清答：“熄灯号，该睡了。”
　　那天晚上，苏橙躺在清凉如水的房间里，心慢慢静下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