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拥抱一遍

　　（三）再见与再见
　　没想到，一下子收到黎华的回复：…不客气。
　　方若绮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人家非但没有觉悟，带累他人应当道歉；只怕自得借了场东风，烧给她冬天里的一把火，是受得起拜谢的！
　　这回换她要摊手望天了。刚要抬头与天花板面面相觑，那边电话追了过来。
　　“若绮。”
　　方若绮在接起来电之前，设想了十数种开场白，有传统的，包含“客气个头”；有现代的，夹杂“客气你妹”。谁承想，黎华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就不再讲话。安静得呼吸也听得到；而呼吸，也是绵软的，凝得出笑意；像是成心给她留出余地，供她兴师问罪。
　　然而，方姑娘不争气，独独修习姑苏慕容，要靠借力打力；对方敬她一尺，她就没出息地疲软了。不怨人说温柔如水：黎某人放一回水，方若绮气势汹汹的千字腹稿，登时浸成一团暧昧 ，怔忪了半晌，只讲出一个“嗯”字。
　　黎华不紧不慢，确定她没有扩充“嗯”的动意，才又开口：“看了《风璨迷情》发布会的报道。”
　　“嗯。”
　　“听起来，每一个问题，你也认真得回答；看起来，也是一直致力要说清什么。但是想一想，你其实什么都没说。不得不说，这套太极，委实不错。”
　　“过奖过奖，我这点把戏都跟您学的，在您面前，纯粹班门弄斧。”
　　“不必谦虚。方天后已青出于蓝。有你在，不怕黎氏太极失传在艺界了。”
　　方若绮暗暗磨牙：“压力山大。”
　　“这周末，找时间见一面吧？”
　　方若绮自浴缸中站起来，浑身水淋淋，也顾不得擦；裹个浴巾，就去翻行事历：“这周不行。排了去台南拍mv的外景。下周好不好？”
　　另一端没有回答，门铃倒是响了起来。她只得手忙脚乱地去开门。
　　门一打开，视线摹地对上一个下巴，看起来端得眼熟；她迟疑着往下看，略滚动的喉结，也熟悉得很；再往上看，是一双轮廓深邃的眼睛，堪称整形范本，稍浅于常人的瞳色，称着淡淡血丝，不知自谁起，称之为“琥珀”。这不是黎华，却是哪个？
　　方若绮意识到衣不蔽体，尖叫一声，将门甩了起来。背靠门站着，气喘匀了，忽然想到，她与黎华早前“赤诚”过的六年。
　　崭新的商品，包装七八层，至多有人抱怨难搞，不会过多异议；已然开过封，再纸包纸裹，打个蝴蝶结，就难免做作的嫌疑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坦然了。坦然地再度开门，坦然地将黎华让进来，坦然地让他随便坐，才坦然地进去房间换衣。
　　方若绮坦然地换好衣服，准备待客，却想起冰箱中，只剩一瓶牛奶，估摸还是过期的，真正一愁莫展。谁想打开冰箱，却见禽蛋肉奶，蔬菜水果，摆成一个太平盛世，门侧的盒子，摆着优酪乳，她喜欢的牌子，蓝莓口味。若非心知最近只发售往清朝去的票，而清朝大抵忙着为每位游客克隆一位四爷，没有剩余生产力，生产这劳什子冰箱，她几乎以为自己是穿越了。
　　“一个人生活，更要按时吃饭、均衡营养，不然生病了也没人知道，难受还不是自己的？”
　　说话的是被忽略已久的客人，黎华。明明是句欠扁的说教，甚至沾了点不那么委婉的数落，可由他惯常不慌不慢的语气说来，方若绮就是觉得受用。像被施了魔咒，莫说顶嘴，动弹也不得。只得靠在冰箱门上，看他跪在药柜前，将带来的一大包药，一点点分门别类，一点点添进去。
　　方若绮自小没进过几次医院，一是身体底子不差；二是她有一个怪癖，听到医院两个字，腿都要软了，就算有病，也是不肯去的。过去黎华拿她没办法，只得帮她备着形形色色的非处方药，从退烧到消炎，从脚气膏到洗洗更健康以防不时之需。她那时好争气，在小病小灾界全面发展，不偏不倚，什么也轮换着用到，隔三差五，还要电话他补货。以致两人不在一块了，方若绮的第一个直观感受，不是怨啊、恨啊、伤心啊、被背叛啊、我要跟你同归于尽啊，而是：怕是没人供药了，以后怎么办？。比起分手男女，更像是谈黄了买卖的药房与供货商。
　　然而，真到了以后，事实证明纯属多虑。当她用光了最后的存货，奇迹般地，灾病再不上门，一下子变身无坚不摧、女战士一样的存在 。原来，身娇体贵与皮糙肉厚之间，不过差了一颗心。没人心疼，再矫情的七经八脉，也渐渐麻木，不再轻易觉得痛。方若绮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一诶呦诶呦，就有宝哥哥在一旁唧唧歪歪，林黛玉也能活出一段特爷们儿、特彪悍的人生。
　　然而，他回来了。
　　黎华回来了。在方若绮快忘记了被关心、被照顾是怎样的滋味时，在她快不记得如何想念那奢侈的滋味时。他偏偏回来了，带着大包小裹、嘘寒问暖，熟门熟路地填她的冰箱与药柜，宾至如归地跪在地毯上，一边做事，一边与她说话。完美得像一场映像，昨天是这样，今天也这样。一场一场的重复，连起来，一门心思讲一个流水账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永恒”。方若绮恍惚起来，搞不清之前，他缺席不在的三年，真得发生了吗？如果没有，那么她那一妇当关、万夫莫开、遇神拜神、遇佛理佛的勇敢，真得存在过吗？
　　黎华将东西如数摆好，站起来看着她，两只手装在裤袋里，似是认真又似是玩笑，漫不经心地讲：你啊你啊，没人照顾你，你要怎么办？
　　方若绮有数不清的论据，明明那么久，没人照顾她，她不是既没曝尸街头，也没倾家荡产，过得风生水起、扶摇直上吗？忙事业、忙通告、忙演唱会、忙颁奖典礼，一年年也不十分难过。可她莫名被这一句理直气壮的讨打话，招得委屈了、哽咽了、说话都成问题了，只得放弃大段驳论，无视这个身为修辞、不需回答的问句，另起话题问：“怎么想起大驾光临？”
　　“我正好在附近，顺便过来看看。”
　　没有镁光灯，方若绮大可以心旷神怡地翻白眼：“现在是晚上十点半！”
　　“我知道。来之前，权衡了下时间上的不便与地理上的方便，”某人无辜地摊手，“我确实离得很近。”
　　方若绮不说话了，与这种人说也白说。
　　想当初公司给方若绮定下“甜美可人、笑容可掬”的形象，因她天生一张冷脸，面无表情，就像是生气了；真生气了，也不过面无表情。黎华虽与她知根知底，在这一点上，也颇吃不准，赶忙陪笑说：“为了配合方天后，您排满的时间表，见缝插针地来求接见嘛 。”他停下想了一想，仿佛做着某种艰深的心算，好一会儿又说：“我下周要去澳洲，临走不来看您一眼，我还不该想死您了啊？”
　　原来，是来道别的。
　　方若绮素少离愁别绪。做这一行，身边知交好友，都是空中飞人。若是每一次，也要十里长亭、劳劳折柳，柳树怕要有意见了：我们横竖不能总中枪啊！然而，黎华一脸苦大仇深、逼她惜别的架势，素来能说会道的一个人，一句话，生生说得七断八断、打嗝一样，方若绮不敢造次，只得效仿地挤出一脸类似盲肠炎发作的不舍：“要多久？”
　　“可能比较久。”
　　“公事？”
　　黎华素在澳洲有生意，往来本是寻常。然而，他的应对，先摇头后点头，方若绮别无选择，只得觉着蹊跷。
　　方若绮本欲追问，可是想一想，自己算谁呢？老婆？民政局不承认。兄妹，黎妈妈不承认。恋人？黎华恐不承认。无非是朋友。
　　朋友的权限能到哪里？扪心自问后，方若绮气闷地嘱咐：“有空寄名信片。”

《再拥抱一遍》
一定意义上，它是云上的后传



《问题是我那么爱你》
呵呵，在更新的文。



《我在云上爱你续篇》
为什么不看续篇呢？



《我在云上爱你》
自卖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