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没有名字”的重逢
随着他母亲的疑心病日渐严重,而后他竟悄无声息地转了学,他母亲也辞去了工作,跟着他去了城市另一端的一所重点高中陪读。我曾怀疑过他母亲实际上还是攒了一些钱的,或是找他的暴发户父亲要了钱,虽然班上流传着的说法很不好听,说是他母亲陪校领导睡过才走后门进去的,像他这样的学生根本不可能用正常而轻松的方式撬开重点高中的校门。但我不予接受。在我和她相处的短暂并且不那么真诚的时间里虽然我知道这个女人会为了儿子的未来做出一切惊为天人的事情,自己的自尊和底线却神圣不可侵犯,想来她那么处心积虑地培养儿子,其中目的不免是争那么一口气,让那个糊不上墙的丈夫看看自己培养出的儿子是多么优秀,因此这样的一个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毁形象和下限的事情来的。
我以为从此不会再见到他,与他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没有手机,身上带的小灵通是和家里的电话座机绑定的,可想而知,他一回到家小灵通便不在自己手上了。我也在准备保送考试的冲刺阶段挣扎,打工的钱全部投进去报了新东方的VIP,上着一节两小时五百块钱的课,广告上说的是招牌教师一对一教学,专门对于各大大学出的保送试题。事实上只是因为班上取得保送资格的同学都报了这样的课而产生的躁动心理,不甘落后,每天也不再去学校参加针对高考的课程,到总部上课的时候看到大厅里站着的都是班上的尖子生们,他们用惊异且鄙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个不该存在的异类。我和所谓的好学生是天生的宿敌,却又对他们抱有一点点微妙的羡慕心理。我嘲笑他们的幼稚,为了分数勾心斗角,彼此没有交心的友谊;为了讨老师的欢心耗费自己的青春和金钱在不情愿做的事情上(当然,也有人对我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关于这一点,我是个很无聊的人,我曾经发起过一项调查,是匿名制的,名义上说是发给全校所有的同学,实际上只是针对性地发给了班上一些深得老师喜爱的学生,调查结果显示的与我所预料的如出一辙);而看上去乖巧的他们,实际心里隐藏的黑暗,比想象到的最可怕限度的数量都要庞大,那些黑暗如同带着倒钩的有毒藤蔓一样在心里生长,最后开出可怕的花朵——然而那时候的我,与那些优等生相比起来,更像是蚯蚓——一直在满是沙砾和土石的暗无天日的地底挖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钻出地面,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哪里是正确的方向,仅仅是挖掘着,行动着,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
如此这般所疲于奔命,渐渐地他的印象从我脑海里淡薄起来,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符号,或者说成了他那扭曲的母亲的定义附属品。当我们说起他来的时候,大多只记得他有个极端的母亲,而他自己的性格和特征反倒被遗忘了。
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保送大学之后的空闲期,那个时候我已经辞去了在洗盘子的工作,老板待人还是很厚道的,自从在他的店工作以来工资一分没少,是按星期结算的,一个星期下来能拿到的比周遭的都要优厚。只是由于没什么后台,每次有人过来查是否有雇佣未成年人的时候显得尤其惊恐,立刻要我脱去围兜装作等待上菜的食客。从一月份开始的假期显得尤其富余,我拿起了笔杆子开始学画漫画,不再出去打架,把空缺下来的时间用来和家人待在一起,又学了Jazz,日子过得很快,一天去朋友店里帮工时看到了他。
实话说,我免不了带了一点惊讶,甚至有一点小小的嫉妒。他的扮相比从前要漂亮光鲜得多,他母亲坐在他的对面,头发由白中夹黑变成了全黑,不知道是不是染了头发,但神采也比从前要焕发得多。这时候的他母亲,看上去更像是个普通而幸福的女人,享受着儿子给她带来的骄傲,而他,举止也不似从前那样粗鲁,优雅得让人感到毫无不自然之处,仿佛一直都是如此。
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端着给牛排浇汁的壶马马虎虎一浇转身便走,心说也许这可以称为教育史上的奇迹。前脚刚回去后脚那小子就跟了过来,张口就“几日不见仁兄你冷淡不少,是改造形象打造忧郁气质把妹呢还是思索了什么人生真理大彻大悟之后看破红尘了呢”。
我不假思索地说:“工作期间员工禁止和顾客闲聊。”
他唯唯诺诺地说了句好,然后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俗语用来形容他简直合适不过,那句“你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了”也咽了回去。
衣冠只是表面文章,即使是衣着光鲜,看上去能够侃侃而谈的他,和从前那个在怯懦中默默地对反叛的事物怀有莫名崇拜的少年并无区别。
帮工之后我换下了制服,穿上T恤,顿感凉快许多。这时候他又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拉住我就问:“你以后一直都在这里上班么?”
我皱眉说不,这只是临时帮朋友打一天工,今天七夕,店里的年轻员工纷纷“祖母去世”“家有丧事”而请假,实则是去“办喜事”去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敢拿生死大事开玩笑,也不怕一语成谶。
他噗地一声笑出来,说:“你还是那么恶毒,说得就像你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似的。”
我说:“我心态已经老了,这不,从前你说我说话像是给中年人看的《读者》,现在我已经变成《夕阳红》了。”话毕自己先笑了起来,虽然想来没什么好笑的地方,他也跟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接着他突然来了一句:“寻哥,你有烟么?”
我心里偷偷惊讶了一秒,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戒了。”
他叹了口气,做了个“好吧”的手势,说:“没想到你居然能把它戒掉,你真的变了。”
我冷笑一声:“我再变又能变到哪里去呢,倒是你,现在看上去像个少爷的样子了嘛。”
他听到之后,似乎很反感我这样描述,把脸别过去说:“连你都这么想吗?”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今天你那一身的装束不明摆着告诉我就是这样吗?不是我寒碜你,我还真的从来不记得你有这个闲钱吃西餐。”说真的,西餐在N城并不算是什么昂贵的享受,除了全国连锁的豪享来的牛排是五十多一份之外,私人餐厅基本上都不过二十上下,而且随着牛排赠送开胃酒,布丁,咖啡,沙拉,汤和面包,到上海念书之后,我才知道,豪享来在上海的消费算是相当便宜的水平,如此一来,我更加怀念N城的物价了。然而这也是依据个人经济水平而定的,上海的工资水平比N城的也就要高。
当然,他们母子这样的经济水平能奢侈一把吃上牛排,还真是让我感到很讶异的事情。
他无奈地耸肩笑笑说:“怎么说呢,也许你不会相信,最初我也并不相信。”
“我母亲又结婚了。”他这样说道。
插入书签
跑题星人,博客那边好像坑了哦
有朋友问我“阿寻啊他妈结婚以后发生了什么啊”
啊啊,让我想一想,我好像也有点不记得了呢,毕竟是半自传嘛(笑)